渎圣之血

月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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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冰封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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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但肆虐了整夜的风雪却奇迹般地停歇了,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被月光照得泛着幽蓝的无垠雪原。莉娅娜挑选了四名绝对忠诚、家族世代侍奉霜刃的亲卫,连同埃德里克和烬,马蹄包裹着厚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寒鸦哨站。他们没有选择那条被往来商队踩得坚实的、通往冰风堡的主路,而是拐入了一条几乎被积雪完全掩埋的狭窄小径,向着两座冰崖之间的幽深峡谷行去。

峡谷内遍布着千奇百怪的冰柱,如同巨兽的獠牙,在微弱的天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空气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被冻结的刺痛感。

“家族的祖宅并不在冰风堡内。”莉娅娜的声音在寂静的峡谷中显得格外清晰,她熟练地操控着坐骑,避开地面隐藏的冰裂缝,“大约一百五十年前,为了更好的治理和应对来自帝国中心的压力,家族主体迁入了冰风堡。这里,只剩下这座最古老的石堡,主要用于举行一些传承悠久的祭祀仪式,以及…保管那些不宜现世的古老遗物。”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埃德里克沉默地跟随着,匿踪斗篷将他大半面容遮掩在阴影下,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不断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他能感觉到,这条小径本身就被一种微弱的能量场所笼罩,具有干扰感知和混淆方向的作用,若非有人带领,极难找到正确路径。肩头的烬似乎对这里的低温颇为适应,甚至有些惬意,它偶尔呼出的带着暗金光泽的温热气息,能让靠近的雪花瞬间汽化。

在峡谷中蜿蜒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峡谷的尽头,一座完全依傍着陡峭冰崖修建的古老石堡,如同从山体中生长出来一般,沉默地矗立在那里。石堡的外墙覆盖着厚厚的冰层,与背后的崖壁几乎融为一体,岁月的沧桑感扑面而来,石缝间顽强生长着一些耐寒的苔藓,是这里唯一的生命迹象。

莉娅娜利落地翻身下马,从贴身的皮囊中取出一把造型古朴、泛着幽绿铜锈的钥匙。钥匙的柄部雕刻着繁复的霜花与剑刃纹章。她将其精准地插入石门上一个毫不起眼、同样布满冰霜的锁孔。严丝合缝的瞬间,钥匙上的纹路与锁孔内部的结构产生了某种能量共鸣,发出一阵低沉而古老的机括运转声。那扇看似沉重无比、与山崖相连的石门,竟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股混合着千年尘埃、腐朽木料以及某种特殊冷凝香料的气息,如同解封的幽灵,从门内涌出。祖宅内部的光线极其昏暗,仅有几缕惨淡的微光从高处狭窄的、结着冰花的气窗艰难透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模糊的光斑。莉娅娜用火石点燃了固定在墙壁青铜灯座上的油灯,跳动的橘黄色火苗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勉强照亮了入口处的景象。

这里与其说是一座宅邸,不如说更像是一座被时光遗忘的神庙,或者是一座陈列着失落文明的博物馆。高大的石壁上悬挂着色彩已然黯淡、但织工依旧能看出昔日精美的巨大挂毯,上面描绘着北境先民与巨大的冰原狼、翱翔的雪鹫,甚至还有一些形态模糊、散发着神秘气息的元素生物和谐共处的场景。靠墙摆放着一排排厚重的木制陈列架,上面井然有序地陈列着各种器物:有打磨光滑、刻着原始图腾的骨器与兽牙;有刀法古拙、描绘着狩猎与祭祀场景的石雕;还有一些金属制品,其锻造工艺与装饰风格,与现今北境乃至光辉帝国的主流风格大相径庭,透着一股原始而强大的力量感。

烬从埃德里克的肩头振翅飞起,在这片充满古老气息的空间中好奇地盘旋。它的暗晶鳞片在油灯的光线下反射出点点幽光,异色的双瞳在昏暗中如同两盏小小的明灯。它似乎对这里的环境感到异常舒适和亲近,飞行姿态显得格外轻盈愉悦。

“重要的东西在更里面。”莉娅娜举高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她坚毅的脸上跳跃,她示意埃德里克跟上,向着祖宅的更深处走去。

他们穿过几个空旷、回响着脚步声的厅堂,绕过一些被厚布遮盖的巨型物体,最终停留在一扇异常厚重的石门前。这扇门与周围的石壁颜色质地完全相同,若非门上雕刻着一幅极其复杂、涵盖了罕见星辰轨迹与北境特有极光现象的星象图,几乎无法察觉它的存在。莉娅娜深吸一口气,将右手手掌完全贴合在星象图中央的一个平滑凹槽处,口中开始吟诵一段音节古老、韵律奇特的北境语祷文,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在与这座古堡本身进行沟通。

随着她的吟诵,石门上雕刻的星辰纹路依次亮起微弱的蓝光。片刻之后,石门没有任何声响地向内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完全密封的圆形密室。

密室中没有任何窗户,唯一的光源来自于中央一座半人高的黑色石台。石台之上,一颗约有拳头大小、通体晶莹剔透的蓝色晶体正静静地悬浮着,缓缓自转。它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蓝色光辉,将整个密室映照得如同沉浸在水底。这颗晶体与莉娅娜剑柄上镶嵌的那颗宝石外形相似,但体积更大,其内部蕴含的能量更是磅礴如海,仅仅是站在附近,就能感受到一种沁入心脾的冰凉与宁静。晶体内部,仿佛有液态的星光和冰屑在缓缓流淌、旋转,美得令人窒息。

“这是‘冰心石’,”莉娅娜的语气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她甚至微微低下了头,“霜刃家族代代相传的圣物,据家族最古老的记载所言,它并非人造,而是源自…比人类历史更为久远的远古时代。”

埃德里克屏住呼吸,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从冰心石中散发出的纯净而古老的寒冰能量波动,正与烬周身自然流转的龙族力量,甚至与他体内那源自逆焰之主的逆光之力,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难以言喻的共鸣。这三种看似属性迥异的力量,在此刻仿佛找到了某种共同的频率。烬发出一声带着明显愉悦和亲近感的低鸣,飞落到石台边缘,它额间那枚暗金色的符文自主亮起,散发出的光芒与冰心石的湛蓝光辉交织在一起,如同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流。

“关键的信息,在这里。”莉娅娜举起油灯,将光线投向密室四周的墙壁。

墙壁上覆盖着大面积的壁画,其艺术风格与裂脊山脉预言圣殿中的那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带着那种跨越了漫长岁月的古朴与神秘。但这里的壁画内容,显然更加具体和富有叙事性。其中最为醒目的一幅,描绘着一位身形伟岸、背后展开一对散发着暗金光芒的能量羽翼的身影,他手持一柄燃烧着暗红与苍蓝双重火焰的巨剑,正与无数散发着纯粹圣光、形态却模糊不清的生物进行着惨烈的战斗。而最让埃德里克心头巨震的是,在这个身影的肩头,赫然蹲坐着一条体型娇小、鳞片闪烁着暗晶光泽、拥有一双异色瞳仁的幼龙——那形态,与烬几乎一模一样!

“逆焰之主…”埃德里克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手指轻轻拂过壁画上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在北境流传的那些被教廷刻意掩盖和扭曲的古老传说里,”莉娅娜指向那幅壁画,声音低沉,“他更多地被称为‘焚冰者’。”她移动灯光,照亮旁边另一幅规模更大的壁画,“传说在远古时代,北境曾面临被永恒冰封、万物寂灭的危机。是‘焚冰者’来到这里,他将一柄蕴含着无尽力量的长剑,插入了一座处于冰封状态的火山核心。以那柄剑为基点,强大的能量形成了一个覆盖几乎整个北境的巨大结界,平衡了此地失控的极寒之力,才让生命得以在此延续。”

壁画生动地展现了那个场景:“焚冰者”屹立于冰封的火山之巅,双手将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刺入冰层,暗红与苍蓝的火焰以长剑为中心,如同脉络般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形成一个巨大的、笼罩天地的光罩,将代表毁灭的绝对严寒阻挡在外。

“这,恐怕就是你们不远万里来到北境所要寻找的线索核心。”莉娅娜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直视着埃德里克,语气变得无比严肃,“根据家族秘典中语焉不详的记载,那处遗迹,那个封印着‘焚冰者’之剑的地方,就在北境最高、也是最危险的山峰——霜语峰的顶端。”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但是,那里如今已被教廷列为最高级别的禁区,由沃尔科夫大主教麾下最精锐的‘冰霜守卫’常年驻扎,据说…大主教本人也时常亲自在那里坐镇。”

埃德里克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壁画那柄插入冰峰的长剑上,体内逆光之力的流转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而肩头(此刻烬已飞回)的烬也传递来一阵强烈的情感波动,混合着渴望、熟悉与一丝本能的警惕。(霜语峰…教廷重兵把守的禁区…这一切的巧合,背后必然隐藏着更深的联系。那柄剑,或许就是关键。)

沉默在密室中蔓延,只有冰心石散发着恒定的微光。良久,埃德里克才缓缓转过头,看向莉娅娜,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为什么?霜刃队长,或者说,霜刃家族,为什么要如此帮助我们?与势力遍布北境的教廷,与那位以铁腕和狂热着称的沃尔科夫大主教作对,这对于你们家族而言,怎么看都像是引火烧身,有百害而无一利。”

莉娅娜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复杂难明的弧度,那笑容里蕴含着苦涩、无奈,以及一丝深埋的决绝。“帮助?”她轻轻摇头,目光再次投向那悬浮的冰心石,眼神变得悠远,“或许不完全是帮助。这更像是一场…不得不进行的豪赌,为了霜刃家族的未来,也为了北境真正的自由。”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教廷的势力近年来在北境急剧扩张,沃尔科夫大主教更是试图将手伸进北境议会的每一个角落,包括我们这些古老家族世代传承的权力和秘密。霜刃家族看似风光,实则早已如履薄冰。我们珍视的传统,我们守护的历史,在教廷那套唯我独尊的教义面前,都成了需要被‘净化’的异端。”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他们不仅想统治我们的土地,更想扼杀我们的过去,篡改我们的记忆!找到‘焚冰者’的遗产,揭开被掩埋的真相,或许…是打破这种僵局的唯一希望。这不仅仅是你们的战斗,埃德里克,这也关乎我们霜刃家族,乃至所有不愿屈从于教廷单一意志的北境人的命运。”

她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落在埃德里克和烬身上:“而且,冰心石对你们的反应,壁画上与你如此相似的预言…这些都说明,你们就是古老传说中预示的‘变数’。投资你们,就是在投资一个不同的未来。”

埃德里克静静地听着,他能感受到莉娅娜话语中的真诚与沉重。肩头的烬也安静下来,异色双瞳注视着莉娅娜,传递来一个代表着“信任”的平和意念。(命运的丝线,似乎将我们与这个北境家族紧密地缠绕在了一起。前方的道路依然迷雾重重,但至少,我们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我明白了。”埃德里克最终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有些盟约,无需华丽的誓言,只需一个共同的目标和彼此的认可。

密室中再次陷入寂静,只有冰心石永恒地散发着它的微光,映照着壁画上那场远古的战斗,也映照着当下这场刚刚达成的、足以影响北境未来格局的脆弱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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