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画面定格在张强走出厂区西门的瞬间，帽檐压低，黑色塑料袋斜挎肩头。沈墨盯着屏幕，手指在桌沿轻轻敲击，节奏稳定得像是在数秒。
丁浩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落在回放窗口右下角的时间戳上。十点二十九分，阳光正斜切过巷口的水泥墙，影子拉得很长。没有慌乱，没有迟疑，这个人像完成了一次普通的出勤。
“帽子的事确认了。”沈墨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他戴着它离开现场，说明不是临时起意遮脸，而是计划中的伪装环节。”
丁浩没应声，只是微微点头。魂魄的记忆里，那顶帽子曾被汗水浸湿内衬，耳廓边缘有道旧疤——这些细节他已经说过。现在要做的，是把虚幻的感知变成实打实的证据链。
沈墨转身走向技术台，拿起对讲机：“调张强名下所有银行卡流水，时间从案发当天凌晨开始，重点看现金存取记录。”
技术人员迅速接入银行协查系统。几分钟后，一组异常数据弹出。
“队长，发现情况。”技术员指着屏幕，“张强在下午两点多到三点半之间，分五次向自己账户存入现金，总额二百八十万。每笔金额不等，最大六十万，最小四十万，全部通过Atm无卡存款完成。”
沈墨走近屏幕，眉头微皱：“全是现金？”
“是。而且五台机器分布在城东物流园、北区老工业街、还有两个在城中村交界地带，跨度超过十五公里。每次存款间隔不超过二十分钟。”
丁浩也凑了过来。他不懂金融操作，但这个模式听起来就不正常。“没人会背着近三百万现金满城跑着存钱，太冒险了。”
“除非他必须这么做。”沈墨低声说，“不能转账，不能扫码，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洗掉痕迹。”
他立刻下令：“调取这五台Atm周边的社会监控，查有没有拍到存款人正面。同时逆向追踪钞票冠字号段，比对林先生保险柜登记的预留金额。”
技术员快速执行指令。另一侧，沈墨又拨通反洗钱平台专线，申请调取张强近三年所有关联账户信息，包括亲属、前同事、甚至前女友名下的二级卡号。
“他在赌，如果我们只盯着主卡，他就把钱拆成碎片流出去。”沈墨收回手机，看向丁浩，“你觉得他现在在哪？”
丁浩闭了闭眼，试图再次触碰魂魄残留的情绪波动。可这一次，脑海中只有短暂的一瞬画面：金属撬棍落下时的震颤感，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心跳，像被人掐住喉咙般窒息。
他睁开眼：“作案后他很紧张，手抖得厉害。但他撑住了。这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的感觉。”
“预谋。”沈墨接话，“所以他不可能随便找个地方就把钱交出去。高利贷那边呢？”
“刚查到。”技术员插话，“今天中午十二点十七分，张强名下一张储蓄卡收到一笔一百五十万元的现金还款入账，来源标注为‘私人借贷结清’。收款方是一家注册于郊区的空壳咨询公司，实际控制人不明。”
沈墨眼神一冷：“他还债了？用抢来的钱还高利贷？”
“更像是销赃闭环。”丁浩突然说，“他知道债主不会报警，也不会问钱从哪来。只要把这笔账抹平，就少了一个追着他讨债的人，也少了一条能查到他的资金路径。”
沈墨立即转向通讯频道：“查他最后一笔转账前后四十分钟内的基站定位。我要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
信号很快锁定。张强的手机在中午十二点前后，曾在城南一片老旧居民区停留超过四十分钟，位置靠近一家小卖部和两家私人棋牌室。
“那种地方……”丁浩低声说，“地下钱庄的可能性很大。现金交易，不留记录，熟人介绍才进得去。”
“那就蹲。”沈墨果断下令，“派便衣去那片区域摸排，重点查有没有代收大额现金的窝点。另外，通知财务组，把这五笔存款的时间节点标出来，画出移动轨迹图。”
大屏缓缓展开一张城市热力图，五个红点依次亮起，连线后形成一个近乎闭环的环形路线。从东南出发，绕北而行，最终落点靠近火车站货运通道。
“不到一个半小时完成五次存款。”丁浩看着轨迹，“他熟悉这些Atm的位置，甚至可能提前踩过点。”
沈墨盯着地图，忽然注意到一个问题：“这么多现金，他是怎么一次性带走的？林先生保险柜里的现金额度虽大，但体积不小，装满至少需要两个手提箱。”
“除非……”丁浩顿了顿，“他早就准备好了容器。比如，那个黑色塑料袋。”
两人同时想起监控里的画面——张强离开厂区时背的那个单肩包，不大，但足够深。
“再查他案发前三天的购物记录。”沈墨说，“看看有没有买过重型承重袋或者防水布之类的东西。”
指令刚下，技术员那边传来新消息：“队长，反诈中心反馈，张强刚刚注销了三个社交账号，微信、手机号也在十分钟前停机。”
沈墨瞳孔微缩。
丁浩察觉到气氛变化：“他在切断联系。”
“不止。”沈墨走到白板前，拿起红笔，在现有线索链末端重重写下一行字：“资金异常流动 → 销赃可能性极高”。
他放下笔，语气沉了下来：“他不是在逃，是在清理。如果这些钱已经处理完，下一步就是销毁剩余物证，然后消失。”
室内陷入短暂沉默。所有人都意识到，时间正在加速流失。
“电力监测组刚报上来。”另一名技术员翻看报表，“张强租住屋最近十二小时用电量下降百分之八十，最后一次电表读数是昨晚十一点。今早没有热水使用记录，冰箱也没开启过。”
“人可能已经不在屋里。”丁浩说。
沈墨盯着屏幕上的资金流向图，五笔存款的间隔时间被精确标注出来，最短一次仅隔十三分钟。这不是慌乱中的行为，而是经过计算的规避策略。
“他想洗掉的不只是钱。”沈墨低声说，“他还想抹掉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丁浩看着那张图，忽然想到什么：“搬运这么多现金需要时间，如果他真在案发后一个多小时内就完成转移，那他必须有一个安全的中转点。不是出租屋，也不是厂区，而是某个他能独处、又不会被怀疑的地方。”
沈墨猛地抬头：“你说的是……储物间？工具房？还是别的？”
话音未落，对讲机响起。
“队长，我们找到了。”是外围组的声音，“在轮毂厂西侧废弃仓库夹层里，发现一个未登记的铁皮柜，门锁已被破坏。里面有一张手写纸条，写着五个Atm机编号和对应金额。”
沈墨抓起外套就往门口走。
丁浩紧随其后。
车刚启动，技术组来电：“那五台机器的监控画面恢复了部分影像。虽然人脸无法识别，但其中三台拍到了存款人左手持包的动作——符合左撇子特征。”
沈墨握紧方向盘，眼神锐利如刀。
丁浩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海中却浮现出魂魄最后传递的画面：那人站在书房中央，喘息粗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鼓胀的黑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生路。
车子驶入厂区西侧荒地时，天空开始阴沉。
两名便衣守在仓库门口，见到沈墨立刻迎上来。铁皮柜已被打开，内部空无一物，但角落残留着几根纤维，颜色灰暗，与深灰色高领衫材质接近。
技术员蹲在地上采样，抬头汇报：“初步判断，这里近期存放过大量现金。地面有轻微压痕，形状类似长方体硬盒。”
沈墨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柜壁内侧。指尖传来一丝粗糙的触感，像是被什么利器刮过。
他缓缓站起身，看向丁浩：“他在这里分装过钱。”
丁浩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个空柜子，仿佛能看到几个小时前，一个人影在昏暗灯光下小心翼翼地将一叠叠钞票塞进不同袋子的画面。
沈墨掏出手机，拨通指挥中心：“把张强的资金流向图发给所有巡逻单位，一旦发现疑似携带大量现金的人员，立即控制并上报。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
“准备搜查令，目标：张强租住屋及厂区所有私人储物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