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穿着玄色劲装的身影，像两枚钉子，钉在了黑风岭洞府的门口。
他们的衣襟上，绣着一柄天平与一柄利剑交错的徽记。那是凤凰谷执法堂的标志。
整个黑风岭，连风都静了。
那些平日里互相监视、各怀鬼胎的住客们，此刻都缩回了自己的石室，连门缝里的窥探都收敛了起来。
曹三阳被两名护卫从最深处的石室里“请”了出来。
“曹三阳？”为首的执法堂弟子开口，声音没有起伏，像在念一个死人的名字。
曹三阳点了点头。
“跟我们走一趟。”
对方没有解释，也没有给他提问的机会。那双眼睛，像鹰一样盯着他，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
曹三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苏云。
她就站在石室门口，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对他微微颔首，眼神平静。那眼神像在说，去吧，没事的。
曹三阳的心，却沉了下去。
执法堂的地牢，建在山腹深处，终年不见天日。
空气里混杂着潮湿的霉味、干涸的血腥气和一种不知名刑具上残留的铁锈味。墙壁上的灯石发出幽绿的光，将人的脸照得像水鬼。
曹三阳被带进一间空旷的石室。
正中央，一把玄铁椅子，椅背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印记。
一个须发半白的老者坐在主位上，面前的桌案上只放着一盏茶，茶水已经凉了。他眼皮耷拉着，像一尊快要睡着的泥塑。
“姓名，来历，修为。”老者开口，声音沙哑，像两块石头在摩擦。
“曹三阳，凡俗界曹家镇人士，炼气二层。”
“你住过七号蚁巢。”老者说的不是问句。
“是。”
“你搬进黑风岭后，七号蚁巢的神异便消失了。”
“……是。”曹三阳的喉咙有些发干。
老者终于抬起眼皮，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灰。
“有人说，你修炼的是采阴补阳的邪功。以女修为炉鼎，窃其元阴，助人突破，实则毁其根基，壮大自身。”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冰冷的小锤，敲在曹三阳的神经上。
他猛地抬头：“我没有！”
老者不为所动，只是端起那杯冷茶，吹了吹并不存在的茶叶末。
“带人。”
石室的门被再次推开。
几个穿着各色法衣的女修被带了进来。她们的脸上，混杂着对执法堂的畏惧，和对曹三阳毫不掩饰的嫌恶。
为首的，正是李月茹和苏雪。
她们看都没看曹三阳一眼，便在老者面前站定，躬身行礼。
“你们，都在七号蚁巢居住时，突破过瓶颈？”老者问。
“是。”李月茹答道，声音清冷。
“可感觉身体有何异样？譬如灵力虚浮，神思不属？”
李月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摇头：“没有。只是……只是那股力量消失后，修炼速度又变回了原样。”
老者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一位女执事。
女执事会意，从袖中取出一面巴掌大的、边缘刻满符文的古朴铜镜。她走到李月茹面前，将铜镜对准她的手腕。
镜面，亮起一团柔和的白光。
女执事又走到苏雪面前，重复了同样的动作。
依旧是白光。
她将所有被传唤来的女修都一一照过，镜面上亮起的，始终是同样纯净的白光。
女执事走回老者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曹三阳看不懂那是什么法器，但他能看到，李月茹和苏雪等人的脸上，都闪过一丝屈辱与后怕。
老者听完，挥了挥手。
“你们可以走了。”
李月茹等人如蒙大赦，再次行礼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从始至终，没有再给曹三阳一个眼神。
石室里，又只剩下曹三阳和执法堂的人。
“验明过了。”老者的声音依旧沙哑，“她们的元阴俱在，根基稳固，并无被采补的迹象。”
曹三阳紧绷的身体，微微松懈了一分。
“不过是些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老者端起茶杯，将里面的冷茶一饮而尽，像是终于结束了一件无聊的差事。
他站起身，走到曹三阳面前，那双浑浊的眼睛，第一次有了焦点。
“凤凰谷不容邪修，但也没空去管弟子间的口舌是非。”
“你的嫌疑洗清了。”
“至于你的名声，”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那是你自己的事。”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石室深处的黑暗里。
“送他出去。”
曹三阳走出执法堂时，外面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站在台阶上，看着远处来来往往的宗门弟子。
那些目光，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单纯的好奇或鄙夷。现在，那里面多了一种东西。
一种看怪物似的，混杂着嫌恶与忌惮的眼神。
他被洗清了嫌疑。
但那个“采阴补阳”的标签，像一道无形的烙印，已经烫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回到了黑风岭。
那间独属于他的石室里，苏云正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一副棋盘，自己和自己对弈。
她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只是将一枚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
“啪。”
清脆的落子声，在安静的石室里回响。
“回来了？”
“嗯。”曹三阳走到她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的茶。
“他们说，我是清白的。”
“那很好。”苏云应了一声，又拈起一枚黑子，思索着落点。
她的反应，平静得像是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琐事。
曹三阳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在灯火下完美无瑕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看懂过这个女人。
他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苏云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终于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师兄，你只是清白了。”
“可这世上，比邪修更可怕的，是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