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驿站破旧的招牌染上一层凄艳的红。周姐独坐柜台后，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那具陪伴她多年的金丝算盘。算珠碰撞的清脆声响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账本摊开在面前，墨迹勾勒出的数字触目惊心——连续三个月，驿站的收入栏都是刺眼的赤字。她的目光在\"人力成本\"一栏停留许久，那里清晰地标注着\"小莉、阿兰、孙小月转投黑风岭\"的字样。曾经熙熙攘攘的驿站，如今只剩下两个年迈的杂役还在勉强支撑。
\"周姐，今天的包裹都派送完了。\"老张佝偻着背走进来，将空荡荡的派送袋放在墙角，\"听说黑风岭那边又在招人，包吃包住，月钱十块下品灵石...\"
周姐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这样的消息，她已经听得太多了。三个月来，驿站的人手像退潮般流失，那些曾经在她羽翼下讨生活的女修们，一个个都奔向了那个传说中的\"修炼圣地\"。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算盘声渐渐停歇，她望着账本上那些冰冷的数字，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曾几何时，这座驿站是她一手建立起来的避风港。她记得小莉刚来时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记得阿兰因为第一个月工钱而雀跃的模样，记得十几个女修挤在后院吃大锅饭时的喧闹...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
\"周姐。\"
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周姐的沉思。她抬头，看见小莉站在门口，夕阳在她身后勾勒出一道修长的剪影。
三个月不见，小莉的变化让周姐几乎认不出来。曾经那个总是低着头的腼腆女修，如今身姿挺拔如青松，眼神锐利如刀锋。她穿着一身干净的灰色劲装，腰间佩着短剑，周身散发出的灵气波动赫然已经达到了炼气四层巅峰。
\"回来取些东西。\"小莉走进驿站，目光在空旷的大厅里扫过，语气平静无波。
周姐站起身，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听说你在黑风岭过得不错？\"
\"还好。\"小莉简短地回答，径直走向后院曾经居住的厢房。
周姐跟在她身后，看着小莉利落地收拾着仅剩的几件私人物品——一套洗得发白的驿站制服，几本泛黄的修炼笔记，还有那幅她珍藏多年的画像。
\"小莉...\"周姐终于忍不住开口，\"驿站虽然现在不景气，但终究是个安稳地方。黑风岭那种地方，听说鱼龙混杂...\"
小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来直视着周姐：\"周姐，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时，你说过什么吗？\"
周姐一怔。
\"你说，修真界弱肉强食，我们这些没有背景的女修，想要活下去就得互相扶持。\"小莉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可是周姐，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太过安稳，反而会让人忘记自己原本可以飞得更高？\"
她拿起那幅画像，画中的周姐和小莉并肩而立，眼神明亮，笑容灿烂，那是她们最意气风发的年华。
\"阿兰上个月突破了炼气四层，现在已经是黑风岭护卫队的小队长。孙小月学会了炼制低阶符箓，每天能赚二十灵珠。\"小莉的语气依然平静，却像一记重锤敲在周姐心上，\"就连最胆小的王蓉，现在也能独当一面，带着队伍进山猎杀一阶妖兽。\"
周姐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周姐，蚂蚁窝里待久了，真的会忘记自己也能飞。\"小莉将最后一件物品收进储物袋，目光复杂地看了周姐一眼，\"我走了，保重。\"
望着小莉离去的背影，周姐久久无法回神。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驿站陷入一片昏暗，只有柜台上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她重新坐回柜台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算盘。小莉的话像魔咒般在脑海中回荡，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
阿兰挥舞双刀时凌厉的刀罡，孙小月指尖流转的符箓灵光，王蓉带队训练时严肃认真的神情...
还有小莉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我真的错了吗？\"周姐轻声自问，声音在空荡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寂寥。
她想起年轻时的自己，那个敢独自闯荡修真界、敢在坊市最混乱的角落开驿站的女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如此畏首畏尾，甘愿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
夜渐深，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地面上，映出一地清冷。周姐站起身，走到后院那间她和小莉曾经同住的厢房。房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花香，那是小莉最喜欢的凝神花的味道。
她推开窗，望向黑风岭的方向。夜色中的山峦如同蛰伏的巨兽，隐约可见点点灵光在山上闪烁，那是修士们修炼时散发的光芒。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在心底滋生。
\"是龙潭虎穴还是通天阶梯...\"周姐轻声低语，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我亲自看清！\"
她快步走回前厅，从暗格中取出一封尚未寄出的密信——那是她每月都要向凤凰谷汇报驿站情况的例行公文。指尖凝聚灵力，信纸瞬间化作飞灰。
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夜行衣，周姐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经营了十多年的驿站，毅然踏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