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男人用夸奖的语气，说出如此泯灭人性的话，楚瑶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
楚医生很生气，问题很严重。
她低头，默默从储物格里掏出一只六七厘米高的小玻璃瓶。
瓶子里装着翠绿翠绿的液体，不论是近看，还是远看，都给人一种这是女魔的坩埚里熬制出来的黑魔药的即视感。
把瓶子递给楚煜，楚瑶一脸诚恳，“我觉得你现在这种心理很不健康，要不喝点毒药调理调理？”
爱丽丝都能拿着佛盘剑斩杀炸脖龙，她拿点毒药干掉龙主大人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既然解决不了楚煜的问题，那把楚煜解决了应该也是一样的。
接过“毒药”的楚煜，撩了下眼皮，瞧着满脸都是期待之色的女孩，连问都没问一句，径自打开瓶子，一饮而尽。
楚瑶瞠目结舌：“……”不是，你是真不怕自己被毒死啊？！
喝完一整瓶“毒药”，楚煜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仿佛在回味口腔里残留的味道，过了两秒，说了一句：“还不错。”
楚瑶张嘴闭上，张嘴闭上，张嘴闭上，如此重复了三次，才慢吞吞说出：“你不怕死啊？”语气里满是幽怨。
刚喝了“毒药”的龙主大人，平静摇头，反问：“是什么味道？挺好喝的。”
楚瑶扶额：“……羽衣甘蓝水果蔬菜汁。”
这东西还是当初“摇篮”出现的时候，她为了引起官方对“摇篮”的重视，特地跟楚煜讨论“家园”的功能，跟他提起未来如果拥有了“家园”，要在里面种上各式各样的蔬菜。
结果这人最先接的话，不是“家园”该怎么利用，而是让她种一些羽衣甘蓝，说他喜欢喝。
恰好，此时失忆的楚煜说了一句：“好喝，我喜欢。”
见他如此诚实的表达自己的喜欢，楚瑶忍不住笑了。
笑着笑着，忽然又有些难过。
楚煜见状，指节微弯，勾住女孩的下巴，抬起，轻蹙眉：“怎么了？”
明明刚刚还笑得很开心，怎么突然要哭了。
楚瑶睁了睁带着湿意的眼睛，强撑起笑，岔开话题，“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以前看的小说和电视剧里的失忆梗。”
小说，楚煜皱眉，他很少看，电视剧也看的不多。
却很配合的接住小姑娘的话，“里面也有人跟我一样，失忆了？”
“是啊……”楚瑶有些怅然，“我小时候看过一部电视剧，里面的男主本来很喜欢一个女孩，后来他失忆了，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孩……”
楚瑶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楚煜打断，“写这部电视剧的人，肯定没失忆过。”
楚瑶：“……”
“失忆不是失去灵魂，原来喜欢什么，失忆了，依然会喜欢。”
楚煜的声音很好听，清冷干净，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讲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落地的字句，却透着独属于他的笃定。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倏忽间，伸长手臂，将她拥入自己的怀抱。
第一次，用着亲昵的口吻，喊她：“瑶瑶，失忆之前我喜欢的，失忆后，我依旧会再次喜欢。”
不用你亲自来，我会先一步喜欢上你。
这大概就是失忆前的他，为什么会将那张照片精心保存起来的原因。
那是身为人类的他，为畸变后的他，设置的锚。
那张照片是他的锚，而现在，她是他的锚。
女孩娇小的身躯，在男人怀中轻轻颤了颤。
抬起被迫埋在男人胸口的脑袋，楚瑶认真描摹着男人俊美又带着些许妖异的脸庞。
心口莫名有些酸胀，一年半前，她在别人的意识投影里，见过还是完全兽化状态的楚煜。
那时的他，被关在巨大的玻璃牢笼里，尽管被昼光会的那群疯子当成所谓的“神”膜拜，却无法抵抗他们对他进行无休止的实验。
相比司丞与季暝的畸变，楚煜这个笨蛋，是他们兄弟几个里吃得苦头最多的那个。
虽然，这其中有他自己心眼子太多，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倒霉蛋体质作祟，但……
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他的时候，楚瑶总有种自己这碗水没端平的亏欠感。
目光落到楚煜头顶那再次出现的龙角上，感觉到小老一和小老二的蠢蠢欲动，楚瑶这次没了想踹他的冲动。
反倒是因为他的突然情绪外泄，小脑瓜格外清晰，念头豁然通达。
如果说，龙角是表现应激反应的警示灯。
按照正常畸变者的特性，这盏警示灯的开关应该是杀心，杀性，嗜血与嗜杀。
而……楚煜的开关却有两个。
嗜杀与发情。
前者不会引起他过多的情绪波动，更不会令他产生任何身为人类的同理心与同情心。
至于后者……
此时此刻的楚煜，他拥有正常的人类心理，可能他的情绪反馈不够明显，但他在切切实实展现着身为人类的情绪。
这种极其私人化的情绪，并不符合昼光会那些疯子说的15%人性占比。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
如果，自己以此作为切入点，对他进行身体和心理上的治疗，那些已经失去的人类意识，是否有恢复的可能？
楚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几分正确性。
更无法确定，失去的人类意识，是彻底被畸变意识吞噬了，还是潜藏在深处，只有在那种时刻才会随着他的动情而悄然上浮。
猜想永远只是猜想，只有试了才知道的。
“楚煜，我们做吧。”楚瑶仰着头，向后倒，望着他，湿漉漉的眼眸，眼尾带起一抹绯红。
始终盯着她的楚煜，身形微滞，喃喃：“为什么？”之前还连打带踹，这儿碰不了，哪儿摸不得。
楚瑶歪着脑袋，笑意融融，“因为我发现，这个时候的你，比较像个正常人，我想治好你。”
男人微怔，垂眸，竖瞳锁住女孩泛着粉意的俏脸，声音中带着薄薄的欲色，“麻烦了，楚医生。”
话音落下的刹那，托在女孩脑后的大掌轻按。
楚煜身形一动，带着人从狭窄的座椅上滚落，合金地板发出一声沉闷的震响。
透明的潜水器晃动了两下，在漆黑深蓝的海底毫无目的地飘荡。
有银蓝色的鱼群游过，成片的银色鳞片环绕球形潜水器，如碎汞流动，又如蓝色飘带于水中旋转舞蹈，将两人包裹其中。
楚煜的一只手握住女孩抵在他胸口的双手，拉至头顶，力道不重，却很强势。
大掌圈着她小上一圈的手腕，按在潜水器的合金地面上。
楚煜俯身，吻上她如蝶翅般不安颤动的睫毛，唇齿流连至她的眼尾。
目光在她紧闭的双眸上逡巡片刻，银色的竖瞳中闪过淡淡的笑意，她……
果然很好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