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爷爷对林城的了解还是非常透彻的。
林楠和向暖十岁的时候，林城对郑红备孕三年才有的小儿子爆发出了极大的父爱。
向暖不再是几块糖就可以哄骗住的三岁小孩了，她清楚的明白，这个家，她和妈妈，弟弟是一家人，林楠是和他们争夺林爸爸宠爱的外人。
这么些年，看着林爷爷和林奶奶对林楠不加掩饰的偏爱，林爸爸明里暗里的偏心，郑红却只会叫她忍，要她乖，或者抱着她无奈的说谁叫她不姓林。
羡慕转为嫉妒，嫉妒变为怨恨。
弟弟出生的那一刻，向暖有了大仇得报的快感。
这是她的亲生弟弟，是林家的孩子。
两个偏心的老东西已经没了，有她和妈妈，林爸爸以后所有的疼爱都会给弟弟。
她以后再也不用羡慕林楠了，林楠会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出去，而亲生弟弟会给她撑腰。
放学回家，向暖忍不住跟林楠炫耀：“你刚刚看到了吗？看林爸爸多喜欢小曜。有人要成为没人要没人疼的可怜虫咯~”
“没人要没人疼的可怜虫？”林楠让自己尽量看起来真诚：“像你之前一样吗？”
“你！……”向暖涨红了脸：“你就现在嘴硬吧。你早晚被赶出去！到时候你就只能捡垃圾吃！”
想到自己名下的房产和大笔的财产，还有爷爷奶奶留给自己的古董字画等等东西，虽然有信托基金，这些东西要十六岁才可以动用一部分，二十岁可以自由支配。
钱就是人的底气，无论对谁而言。
林楠完全没有被这话攻击到，反而抱臂打量向暖：“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什么？”
“林曜跟你同母异父，跟我同父异母，远近亲疏，你为什么会理所当然的觉得你跟林曜会比我跟林曜亲近？”
向暖被问住了：“这，这怎么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真要细算的话，我跟林曜可都姓林，你姓向。哪怕从性别来说，我们都是男孩子，也更能玩到一起去吧。”
第一次有人这么跟向暖解释三人之间的关系，她整个人都混乱了。
毕竟在郑红的影响下，她理所当然的觉得她和母亲，弟弟是一体的。
可林楠说的也有道理啊。
林曜也是林楠的弟弟。
对啊，他们也是亲兄弟啊，她为什么觉得他们是天然对立的？
向暖有些慌乱，一直的观念被打破动摇，还有某些更深层次的她暂时想不明白的东西让她本能的回避恐惧。
“妈妈不会让林曜亲近你的！”向暖是知道郑红讨厌林楠的。
林楠笑了，是一种混合着看傻子一样的怜悯的让人不舒服的笑：“你也好，郑阿姨也好，是因为不想才不让你改姓林吗？”
拳头硬了，她因为姓的事情被同学好奇的询问打量，哪怕没有恶意，反复被人提起她爸妈离婚了，她只是林家的继女，也让她觉得难受屈辱，更何况有些人就是带着恶意的！
她因为这件事受了多少委屈，林楠还敢贴脸开大！
林楠抬手，是一个制止的手势：“我不是想跟你吵架，也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郑阿姨在这个家里根本就没有多少话语权。”
“这个家里真正做主的是我爸爸。你觉得我爸想不想让我和林曜好好相处，培养兄弟感情？你觉得郑阿姨能阻止吗？能违背我爸的意愿吗？”
不能的。
不用思考，向暖就得出了答案。
“你明白的吧，郑阿姨的意愿根本就不重要。哪怕是为了让我爸开心，也一定会让林曜和我亲近的。至于你，郑阿姨只会让你照顾林曜，让着林曜，像之前一样受了委屈忍忍忍。只不过现在让你受委屈的多了一个林曜而已。”
林楠拎着书包上楼，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向暖：“说的再明白一点，没有林曜，这个家里，你还有郑阿姨全身心的护着你，有了林曜，郑阿姨你都要失去了。你到底在高兴什么？”
向暖只觉得浑身发冷，嘴硬道：“我不会信你的鬼话的！”
林楠耸耸肩：“你愿意自欺欺人是你的事情，你高兴就好。”
几天后，郑红从医院回家：“暖暖，看看弟弟可不可爱？”
她这辈子就这一儿一女，自然想让他们姐弟亲近。
向暖凑过去，刚出生的小孩子丑不拉几的，看了看笑意满满的母亲，违心道：“弟弟可爱。”
“以后暖暖就是姐姐了，要好好照顾弟弟啊。”
这本来是一句挺平常的一句话，若是没有林楠之前跟向暖说的那些，向暖肯定很高兴的答应下来，可现在心里有些别扭：“弟弟也会照顾我吗？”
“当然啊，等弟弟大了，也照顾暖暖。”
向暖的心下稍安，这些天郑红不在，向暖有好些话想跟郑红分享，叽叽喳喳的说着班里的趣事：“还有，妈妈，我们刚刚考试了。你猜我考了多少？”
正好这时候林曜醒了，郑红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到儿子身上了：“哦哦哦，不哭不哭。”直接把向暖晾在了一边。
向暖眼巴巴的看着妈妈哄完弟弟，又跟月嫂商量注意事项，好长一段时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最后她悄悄的自己回房间了。
一边写作业一边想，妈妈在忙，我要懂事，我是姐姐，我是大孩子了。我不能给妈妈添麻烦，作业本上浮现一滴滴水渍，向暖慌乱的把它们擦掉，才意识到：哦，是我在哭啊。
抹抹眼泪，向暖心里想：要是妈妈等会儿来问我成绩，考的怎么样，要好好哄哄我，我才告诉她。
郑红完全没察觉到女儿的心思，她岁数不小了，生产本就耗费精力，又是在月子里，忙完直接就睡过去了。
向暖看着主卧熄了灯，像个老太太一样瘪着嘴，却怎么也不肯让眼泪落下。
之后郑红头疼的发现，她向来乖巧懂事的女儿变得粘人幼稚，仿佛退回到了五六岁的时候。
“妈妈，我想听睡前故事……”
“妈妈，我想要你抱抱我……”
“妈妈……”
“妈妈……”
“妈妈……”
郑红能察觉出女儿是因为儿子的出生在不安，理智上也能理解，更想好好的和女儿说话，开解女儿。
可激素是不讲道理的，人哪能完全理智。
郑红一天天暴躁，尽量压着自己的脾气，最后发展到听见向暖的声音就烦。
小孩子是最会察言观色的，这就导致向暖更粘郑红。
忍无可忍，郑红严厉的训斥了向暖，人在气头上，被情绪控制了，什么伤人的话都能说出口。
向暖木木呆呆的看着面容狰狞的母亲。
我是拖油瓶？
我是妈妈的累赘？
妈妈希望我去死？
发泄完，冷静下来，郑红就后悔了，抱着向暖道歉：“对不起暖暖，妈妈不是故意的。原谅妈妈好不好？妈妈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不是真心的。妈妈最爱暖暖了。“
妈妈最爱暖暖吗？
向暖木然的转了转眼珠，看向林曜的婴儿房，还是回抱了母亲：“暖暖也最爱妈妈了。”
这场母女的纷争也看似平静的落下了帷幕。
林楠最先察觉出了不同，向暖越来越愿意和他待在一起了，也会时不时的和他说些心事。
林楠并不评价什么，只是很耐心的倾听。
“今天小曜拽我头发，特别疼。我只是想让他松手。他哭，妈妈就说我不懂事，不知道让着弟弟。”类似的事情太多了，向暖痛苦了两年，才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妈妈其实并没有那么爱我。”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林楠声音平淡，有几分事不关己，也带着几分局外人的客观。
向暖抱着腿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树叶飘落：“你早就知道，这些年一直在看我笑话？我像个傻子一样。”
“确实挺傻的。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爷爷奶奶是怎么对我的，知道真正的爱护是怎么样的，怎么还会被一些甜言蜜语欺骗？”
向暖忍不住道：“我妈她这些年也不容易。”
“哦，那你这些年过得挺好。你开心就行。”
向暖抱怨道：“你要是个哑巴多好。”
“一个哑巴都比你过得好，不显得你更惨了吗？”
气死了！
怎么会有人一张嘴就让人想刀了他的！
向暖从小就知道林楠比自己聪明，问他：“你要是我，你会怎么做啊？”
“去上寄宿制学校吧。回来那一两天，你会是你妈的大宝贝的。等你考出来，有能力了，你妈也就会给你想要的足够的关注和爱了。”
把她妈说成什么人了，向暖想反驳，可心底也知道林楠说的是对的。
也许是终于有了决定，向暖离开前，踌躇良久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我以为我们关系很差，你为什么愿意拉我一把？”
“是你单方面跟我关系差。”
自己这些年的小心思被戳破，向暖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可别告诉我你实际是个特别大度的人。”林楠都不跟她计较？
“嗯，怎么说呢？”林楠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你有点脾气有点不满，其实是可以理解的。除了说些酸话，你连给我实际添堵都做不到。反而自己憋憋屈屈的，把自己气个半死。”
“跟你计较的话，我都不知道要计较什么。”
向暖磨牙：“我谢谢你啊。”
林楠伸手把她的头发揉乱：“最关键的是，无论你改不改姓，在家里人也好，外人眼里也好，你都是林家的女儿。”
向暖顶着一头鸡窝，怔怔的抬眼看着林楠：林家的女儿？
林楠趁她愣神，拍了拍她的肩：“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亲兄妹也会打打闹闹的，咱们到底一起长大的，拌两句嘴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当你一直是妹妹的。”说完顺势把她推出去，“好了，晚安。”
向暖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关上的房门，举手就要砸，比我大几天就想当哥哥占便宜？
可举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反而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带着鼻音嘟囔道：“真是的，突然这么煽情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