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娘子好厉害。”元郎感慨不已。
除了一只嗷嗷叫着的活鸡外，明洛今日还收了一串腊肉和菜干，病人家中生计困顿，因囊中羞涩差了五十文钱，主动说要以物相抵。
明洛和气地允了。
“厉害啥？这方子你难道不会写？”明洛抓紧着空档，在本子上登记着今早接连看的三四个患者大概。
元郎吓得连连摆手：“我照抄可以，哪里能开。”
“药柜上还有哪几个抽屉的字不认识？”明洛朝着外头努了努嘴，示意元郎完成今日的认字功课。
伴随着元郎蹬蹬出去的步子，医馆迎来几位衣束统一的健壮男子，明洛的余光越过短短的布帘，瞬间捕捉到那异于平民百姓的服色。
还有腰间挂的令牌。
好似是负责长安内城治安的武侯？
宋平已从柜台后转出，迎上去问候。
“宋娘子何在？”为首之人并不拿正眼看他，双眼平视前方，很是淡漠的样子。
没等宋平出言，明洛便佯装大声地喊道：“娘子往公主府上请脉了。”
她装模作样地搬了个箱子出来，身上系着条老旧的裙蔽，很是天真无邪地看了圈来路不明的壮汉，朝宋平道：“宋郎中，他们寻娘子何事？”
宋平这点上并不迟钝，一派淡定自若的神情看向他们，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为首之人只掠了明洛一眼，便将视线从小娘子身上挪开了，先入为主的意识告诉他，能独当一面、救死扶伤的医师不可能是一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
“哪家公主府上？”他眉心收拢。
“平阳公主。”明洛脆生生地应着。
男子又恢复了冷淡之色，只撂下一句：“有人来我司检举此处有一来路不明的医师娘子，举止乖张，颜色出挑，极有可能是哪家逃逸的婢女，特来盘问。”
明洛眉毛稍稍一抬，忍耐着继续低眉敛目。
这是哪个竞争对手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法子？
这点水平？
“宋某惶恐，不知都尉要如何查实？”宋平稳住心神，看似诚惶诚恐，实则胸有成竹。
“她是你女儿？”为首之人冷声问道。
“是。”宋平应了一声。
“家在延福坊还是他处？”
宋平如实道：“正在槐树巷中，已是几十年的住户。”
几人别过身子，低声说了几句后，另一武侯出面道：“既是如此，我等也不大张旗鼓，明日还请宋老丈带着手实和您女儿往坊门边的府衙走一遭。”
“明……明日吗？”宋平竟有些结巴。
为首的都尉何其敏锐，当场眼风一扫，喝问道：“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宋平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勉力撑住道：“没有。”
是连躲在一边的明洛都听得出来的勉为其难。
都尉没再多纠结，只在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讥笑，临走前环视了圈屋内，领着人干净利落地走了。
医馆内陷入了预计中的死寂。
“阿洛……”宋平无力地唤了声。
明洛灵活上前，扶住阿耶有些发颤的双手，用轻柔的声音坚定道：“阿耶莫担忧，我马上往公主府走一遭，公主素来对我青眼有加，大抵不会拒绝。”
她的上户口一事，在宋氏族内是计划着和过继的三郎一块办的。
眼下她就是个妥妥的黑户，经不起人细查。
严格意义上说，万一那些武侯们秉公执法，铁面无私，真可以缉拿了她往牢里一丢的。
这也是明洛在方才灵机一动的最大原因。
“叫元郎陪着你去。”宋平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再过一两个时辰可就天黑了，且宋氏族里管这块的族老离延福坊算不上近，要是走常规流程，今明两天说什么都赶不上了。
“好，就是元郎估计赶不上出城了。”明洛忙去里间换了身相对干净的衣裙，两人快步往公主府去。
直到瞧见熟悉的大门，两人相视一笑，紧绷了一路的心才慢慢垮下，元郎喘了两口气后低低问：“娘子为何一直往回看？”
“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明洛无奈作答。
那都尉眼看是个厉害的，要不是先入为主地以为这宋娘子起码是二十往上的岁数，她哪里能这般轻易混过去。
如果公主没能给她开后门的话……
明洛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宋医师来了。今儿可有点晚了。”门房上的侍卫热络而带着些许狐疑。
再过半个时辰可就天黑宵禁了
没听说公主有啥不妥啊——
明洛无视了他言语里隐晦的意思，回以一个大大的微笑，继续往前走：“这不临时的么……”
没等侍卫思索出个所以然来，明洛带着元郎已快步走远了。
直至垂花门处，明洛方缓了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确保妥当后正欲拐过门廊往正院的方向去，那处却传来一阵罕见的喧嚣。
要知道，眼下即未来半年公主府上上下下的头等大事就数养胎这事儿。
何人敢这般作死。
探知欲驱使着明洛往另一方向去，记忆中那是属于柴绍的书房和院落。
莫非是婢女作妖？
别开生面的现场很快像一幅画卷般铺展开来。
以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为背景，有冷眼旁观的公主，有倒地哭诉的美婢，有噤若寒蝉的下人们，还有一只脸色难看到极点的驸马爷。
李秀宁目力非凡，百无聊赖间瞄见了在花丛后鬼鬼祟祟的明洛，在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后撂下这么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且随你演吧。只是从今往后，别往我跟前蹦跳了，本公主怀着孕，心情时好时不好的没个准头，殃及池鱼就不好了。”
明洛还很是认真地打量着那狗胆包天的婢女，半点没察觉李秀宁兴致勃勃地往她这边来。
“你怎的来了。”李秀宁端详她片刻，似笑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