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说什么吗？”
明洛险些保不住偌大一只的小饼。
“没，那会什么时辰，奴忙着在灶台干活，切菜洗米的，她自打上回脑袋被人来了下后，又没正经做过活，一应活计都落在咱们身上，哪有功夫管其他闲事。她就是低着头匆匆去了屋里。”
付大娘又是抱怨又是陈述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有情分，但不多。
人人都为生计奔走，似乎谁都没有闲情逸致关乎一个养伤不干活的闲人，没找茬就不错了。
“何人喊她？”
丘英起见明洛没问话，自觉拿过了接力棒。
付大娘朝外头师傅努了努嘴：“王管事吧。”
王姓管事众目睽睽下软了腿脚，慌乱不已地下拜又想叩首，害怕地说不出来话。
这就很可疑了。
小饼则一面啜泣一面努力说话：“阿娘和小饼嘱咐过，王管事是坏人，小饼要小心他。”
明洛眼底蔓延开彻骨的森冷，语气却刻意维持着一贯的和缓：“王管事是不是经常骚扰你阿娘？”
其实还能有什么事呢？
彩娘这样人畜无害的弱女子，无非是被人觊觎上为女性的那点价值和皮肉，只是这次，她连命都苟且不下来。
不是每一回，那些取乐的男人都会放过她。
“小饼不知道，阿娘没说。”小饼是个好孩子，即便看向王管事的眼里有了相当浓郁的仇恨，但并没撒谎。
“对对，奴怎么会害人？奴就是觉得彩娘身段可人而已，不止奴一人觉得，可是奴有贼心没贼胆，怎么敢杀人呢？”
王姓管事完全声泪俱下，不胜委屈的模样。
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何人让你传的话？”明洛心里忽的有了方向，结合这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儿，只能是他了。
“不知道。奴真的没法子，是个杀气腾腾的甲士。张口就问彩娘在何处，奴哪里敢不说？”
王管事对上丘英起没表情的脸，连哭都不敢了。
“他问的是彩娘？还是姜胜之的娘子？还是你们这处的年轻娘子？你可答仔细了。”
明洛心底的怨恨翻涌如潮，极力克制着自己。
王管事急中生智道：：“是最后一个，问咱们处有没有个带孩子的年轻妇人？奴……真的不知道。而且后来，彩娘回来了，对不对？大家伙儿都见着了的，彩娘回来了的。”
一听开头对彩娘的描述，明洛的视线如一柄锋利的刮骨钢刀般，狠狠自王管事脸上刮过。
万幸夜色浓郁，除了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的丘英起，其余人根本没敢和明洛对视。
王管事这一说，好些人都零零碎碎地附和，声音不大，但结合付大娘的形容，彩娘回来过一次。
墨黑夜色渐渐被远处打马而来的骑兵以呼喝声撕开，“都聚在一块做什么？什么时辰了？嗯？”
“蒋队，是丘某。”丘英起率先出声招呼，由着那一队骑兵彻底照亮了眼前景象。
“阿娘。”
小饼极轻地呢喃了句，趁着明洛毫无防备，利落地从她身上滑了下来，踉踉跄跄地试图跑过去。
但被周遭的士卒拦下了。
“阿娘……”这回小小的孩子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无力而绝望地看着被麻布盖起来的阿娘。
哭声沉痛而凄切。
巡防的骑兵在听完丘英起的解释后，目光不为所动地打量了圈在场各色人等，从可怜的幼女到惨死的彩娘，以及那道无法忽视的长长血痕，预示着彩娘在死前遭受了非凡的折磨。
“伙房四更要做饭，都先回去安顿。”他干脆喧宾夺主地开始安排，又目光停顿在同为女子的宋明洛身上。
“大王有令，明早五更用饭，大军列阵青城宫外。”这话他是对着丘英起说的。
丘英起自然俯首应是。
“尸体明早掩埋，诸多事项皆等战后再议。至于孩子……叫小饼是吧？”此人终于带了些微弱的怜悯。
他看向低眸不语的宋医师。
“宋医师若是愿意照拂，便留于你处可否？还是说你托付给这位大娘？”
明洛都没看付大娘避之不及的样子，不假思索道：“可。我会照顾小饼。尸首的话，能否劳驾几位士卒帮忙安置到我的医务大营处？我给她好生梳洗清理番，让孩子见最后一面再下葬。”
不管怎么说，尸首不能留在此处任人处置。
“可。英郎，你帮忙安置下。”来人开始策马驱赶旁人，叫他们赶紧去睡，免得没精力烧饭生火。
丘英起直接吩咐人随平成去医务营中取担架，然后陪着明洛和小饼在尸首旁无声守护。
“小饼，你与我回去睡吧。这边的东西，我陪你明日来取。一样都不会少。”明洛强自温和道。
小饼哪里顾得上什么东西财货，就想靠在阿娘身边，冷不冷的都不在乎，那是她阿娘啊！
“小饼，咱们不要让阿娘在这边躺着被人参观好不好？”
“小饼，你尝尝我随身带的糖，很甜。”
不等明洛循循善诱地哄完孩子，担架和平成很快到了，彩娘被稳稳放了上去，由着两个士卒抬去。
她则抱着小饼随在边上。
“我帮你抱吧，孩子很沉。”丘英起走在她俩边上，越看越不是滋味，怜惜心泛滥地不要钱般。
小饼却紧紧搂住了明洛，趴在明洛肩膀上表示不肯。
“算了，换平时我哪里抱得动她那么久，今日情况特殊，她不太认识你。”明洛眉心拢起，似有若无地叹息。
“你预备怎么说？”
明洛顾忌着小饼在侧，没敢细说，只模棱两可道：“我先检查下彩娘的身体，给她简单整理下。”
再让小饼道别。
不过设想是美好的，可小饼哪里哄得住呢，明洛开始给彩娘清理血污梳理仪容的时候，她不捣蛋，就愣在边上盯着阿娘没了生息的脸庞瞧。
怎么都看不够一般。
魔怔的样子。
“小饼不走，小饼不调皮，就站在这里好不好？”但凡平娃或者汪巧月试图去拉她或者用吃食哄骗她，小饼就无比可怜地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