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院子这会儿热闹得跟赶大集似的。
本来宽敞的院子,硬是让人给塞满了。
前排站着几个穿着旧军装的老头,一个个背着手,昂着下巴,那架势不像来看病,倒像是来搞检阅的。
后头跟着不少大院里的家属,手里拎着菜篮子的、抱着孩子的,伸长了脖子往里瞅,窃窃私语声嗡嗡作响。
沈凌霄站在台阶上,背挺得笔直,可背在身后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搓了两下。
“老沈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说话的是个黑脸老头,姓罗,以前跟沈凌霄在一个团里搭过班子,两人斗了一辈子嘴。
罗老头这会儿眯着眼,嘴角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纹路,“咱们这么多年的老战友,听说你家那个跳级的丫头成了个医术了得的人才’,能把老秦那条废腿都给治利索了,我们这帮老骨头也就是顺道来看看,你堵着门不让进,是不是怕露馅啊?”
“放屁!”沈凌霄眼珠子一瞪,胡子都要吹起来了,“我家星星那是低调!谁像你个老罗,有个头疼脑热恨不得拿大喇叭喊全军区都知道!”
“嘿,急了不是?”罗老头往前凑了一步,咄咄逼人,“既然真有本事,那就给大伙儿露两手,正好我这几天胸口闷得慌,协和那帮医生看了也就是开点药,不顶事,让你家孙女给我瞧瞧,要是真能看出个子丑寅卯来,我老罗当场给你赔礼道歉!”
周围几个老头也跟着起哄:“是啊老沈,别藏着掖着嘛。”
沈凌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虽然对自家孙女有信心,可这帮老家伙哪是好对付的?一个个那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身上毛病一大堆,总院专家都头疼,万一星星要是看走眼了,这以后在大院里还怎么抬头?
就在这时,一道温润带笑的声音插了进来。
“罗叔,各位叔伯,这一大早的,火气别这么大嘛。”
沈远志手里端着个大托盘,上面摆着刚沏好的热茶,笑眯眯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脚步轻快,走到罗老头面前,微微欠身,把茶杯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家星星特意从山上带回来的野茶,清热降火,您尝尝?”
罗老头伸手不打笑脸人,哼了一声接过茶杯。
沈远志又转头招呼其他人,那是如鱼得水,几句话就把场面给圆了回来:“各位叔伯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也是星星的长辈。
星星年纪小,脸皮薄,这要是真摆开架势看病,那是咱们做晚辈的不懂规矩,不如这样,大家先坐,椅子我都让玄明搬来了,咱们喝喝茶,叙叙旧,看病的事儿,咱们顺带着聊,行不行?”
这一招“以退为进”让人没话说。
几把椅子一摆,茶水一端,这帮老头要是再咋咋呼呼地逼宫,那就是倚老卖老欺负晚辈了。
罗老头抿了口茶,咂吧咂吧嘴,也不好再硬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行,那就听远志的,不过老沈,丑话说到前头,要是你孙女是个花架子,今儿这笑话我可得看够本。”
沈凌霄刚要发作,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爷爷,来者是客,既然罗爷爷身体不舒服,我看看也无妨。”
沈空青从沈凌霄身后走了出来。
她今天穿了件简单的连衣裙,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细白的手腕,头发随意扎了个马尾,整个人看着清清爽爽,一点也没有被这场面吓住的样子。
只是,没人知道她现在的耳朵里有多吵。
刚一靠近这群人,就像是一脚踏进了菜市场,无数嘈杂的声音争先恐后地往她脑子里钻。
左边那个胖大爷,肺部正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嘶鸣:
【肺泡:“咳咳咳!救命啊!全是焦油!这老烟枪刚才出门前还抽了两根大前门!我要被糊住了!再抽我就罢工给你看!”】
右边那个坐在马扎上的大妈,膝盖处传来尖锐的哭诉:
【半月板:“磨没了!真的磨没了!别再盘腿坐了行不行?骨刺都扎进肉里了,疼死我了!哎哟喂,谁来救救我这把老骨头!”】
还有个年轻小战士,不知道是哪位的警卫员,胃里正翻江倒海:
【胃囊:“饿!饿死了!早饭就只来得及塞了半个馒头,胃酸都要把胃壁给烧穿了!我想吃大肉包子!我想吃油水!”】
沈空青被这铺天盖地的“器官吐槽大会”吵得脑仁疼。
她微微皱眉,深吸一口气,直接在脑海里开启了“静音筛选模式”,将那些无关紧要的噪音屏蔽掉,世界这才清净了不少。
“哟,这就是那个能做手术的小医生?”罗老头上下打量了沈空青一眼,“看着还没我家那小孙子大呢,丫头,你说你能看病?”
“能不能看,看了才知道。”
沈空青还没开口,大门口突然传来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
堵在门口看热闹的人群自觉分开一条道。
叶怀夕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身形高大,肩宽腿长,那股子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肃杀之气,让周围看热闹的军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走路的姿势。
虽然还能看出一点点僵硬,但那两条腿可是实打实地踩在地上,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秦首长的腿是我亲眼看着治好的,我这腿也是。”叶怀夕走到沈空青身边站定,目光扫过罗老头,“罗老要是信不过,大可以再到总院去看看,没必要在这儿难为一个晚辈。”
这一站,那就是明晃晃的撑腰。
罗老头看着叶怀夕那条腿,眼皮子狠狠跳了两下。
这小子前阵子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听说都要被部队退回了,现在居然能走得这么利索?
难道这丫头真有点邪门本事?
“哼,叶家小子,你不用拿话激我。”
罗老头把茶杯往桌上一顿,手腕一伸,直接怼到沈空青面前,“来!丫头,你给我号号脉!我也不说哪儿疼,你要是能号出来,我就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