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关的狼烟，如同一道淌血的伤疤，横亘在帝都每一个人的心头。八百里加急带来的不仅是关城破半、郭锋重伤的噩耗，更是那“黑气活尸”里应外合带来的刺骨寒意。太始的手段，已从战场之外的阴谋，直接延伸到了战场之内的腐化。
“活尸……”萧逐渊立于王府堪舆图前，指尖重重按在镇北关的位置，声音冷冽如冰，“并非寻常尸变，而是被太始的怨煞之气侵蚀，泯灭神智，只余杀戮本能的傀儡。北狄军中，必有太始虔信者主持此术。”
他脸色依旧苍白，但挺直的脊背和锐利的目光，却让人忽略了他此刻的虚弱。谢清晏以混沌之力为他疗伤虽有起色，但距离恢复巅峰，仍是漫漫长路。
“李牧将军的前锋已与北狄接战，但被活尸与北狄主力内外夹击，陷入苦战，无法立刻夺回关墙缺口。”程昱面色凝重，“当务之急，是稳住关内局势，清除活尸，同时保障李牧大军后勤无虞。”
他看向苏玉绾：“县主，码头那边……”
苏玉绾立刻起身，手中紧握萧逐渊的令牌：“我即刻再去码头！有王爷令牌在手，看谁还敢以查验之名拖延！若军粮有失，我提头来见！”她语气决然，凤凰血脉带来的祥和气息中，此刻也染上了一丝铿锵锐气。
“朕……朕与你同去！”一个略显青涩，却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响起。竟是少年皇帝萧启明。他不知道何时来到了王府议事厅外，此刻迈步进来，脸上带着忧国忧民的焦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苏玉绾。
殿内几人皆是一怔。萧逐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程昱眼中闪过一丝考量。苏玉绾更是意外，连忙躬身：“陛下万金之躯，岂可亲临那等杂乱之地？若有差池，臣女万死难赎。”
“北疆将士在流血，朕在宫中如何能安坐？”萧启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却掩不住那份少年意气，“朕亲临督办，方能显示朝廷重视，震慑那些宵小！况且……”他看向苏玉绾，语气放缓了些，“有苏姐姐在，朕……朕很安心。”
这一声“苏姐姐”，叫得自然又亲昵，让苏玉绾耳根微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与皇帝年岁相仿，此前因血脉觉醒和推行新政，多有接触，但从未有过如此逾越君臣界限的称呼。
萧逐渊与程昱交换了一个眼神。皇帝亲临，确实能更快打通关节，但也意味着风险与更深层的政治信号。此刻北疆危急，容不得太多犹豫。
“既如此，便有劳陛下与安乐县主同行。”萧逐渊最终点头，“王府亲卫随行护卫，务必确保陛下与县主安全。”
萧启明眼中闪过喜色，强自镇定地点头。苏玉绾也只能领命，心中却因少年皇帝那过于灼热的目光而泛起一丝异样波澜。
众人领命而去，厅内只剩下萧逐渊、谢清晏与程昱，以及尚未离去的蓬莱洲使者云澜子师徒。
“北疆局势虽危，但李牧乃当世名将，只要后勤跟上，稳住阵脚当无问题。”程昱分析道，“真正的隐患，在于海外。万流归墟大阵若成，归墟之力爆发，届时四海倾覆，生灵涂炭，绝非北疆一隅之战可比。”
云澜子抚须颔首：“程阁老所言极是。据我蓬莱洲观测，黑沼群岛近日能量波动异常剧烈，海流紊乱，鱼群避走，恐大阵启动在即。一旦归墟之眼被强行撕裂扩大，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谢清晏身上。
谢清晏静静立于窗边，望着东南方天际，她的混沌灵觉比任何人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正在海外汇聚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污秽与混乱。她指尖混沌之气微微流转，与遥远处那股力量产生着微妙的共鸣与排斥。
“我必须去。”她转过身，声音平静却毋庸置疑，“太始的目标是污染通天之路的起点，唯有同为本源的力量才有可能阻止。我的混沌之力，或许能克制甚至逆转那归墟之力。留在中土，只能被动等待灾难降临。”
萧逐渊深深地看着她，袖中的手悄然握紧。他深知海外凶险，玄玑真人与其勾结的“污秽之主”绝非易与之辈，那万流归墟大阵更是上古凶阵。让她孤身犯险……
“我与你同去。”萧逐渊沉声道。
“不可！”谢清晏与程昱几乎同时出声。
“你伤势未愈，北疆、朝堂皆需你坐镇。”谢清晏走到他面前，目光清澈而坚定，“你若离开，荣懿太后与宗室必生事端，新政可能夭折，北疆局势亦可能生变。中土不能乱，这是根基。”
程昱也劝道：“王爷，清晏姑娘所言极是。您乃国之柱石，不可轻动。海外之事，凶险未知，需智取而非强攻。”
萧逐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理智告诉他，他们是对的。但情感上……他再次睁眼时，已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你需要什么？”
“船，可靠的船和人手。”谢清晏道，“还有……云澜子长老的指引。”
云澜子立刻道：“义不容辞！我蓬莱洲可提供海图，并派熟悉黑沼群岛水域的弟子引航。星澜可随行，她于阵法一道颇有天赋，或能助姑娘一臂之力。”他看向身边的徒弟。
那轻纱覆面的女子星澜上前一步，向谢清晏盈盈一礼：“星澜愿随姑娘前往，略尽绵力。”
谢清晏点头：“多谢。”
事不宜迟，决议既下，庞大的国家机器与神秘的海外势力立刻高效运转起来。
程昱负责协调，直接从皇家水师与沿海巡检司抽调最坚固、速度最快的战船二十艘，组成远征船队。粮草、淡水、武器丹药迅速调集装船。王府亲卫中精选二百好手，皆通水性，悍不畏死，由萧逐渊的心腹将领韩霆统领，负责护卫。
蓬莱洲方面，云澜子虽因需回禀洲内不能亲往，但留下了详细的海图与一枚可在一定范围内感应大阵波动的“定澜珠”。星澜则带来了十余名蓬莱弟子，皆精通水系法术与航海之术。
三天后，一切准备就绪。
***
津海港，旌旗招展，舳舻千里。
最大的楼船“破浪号”甲板上，谢清晏一袭素衣，迎风而立，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衣袂飘飘，恍若即将凌波而去的仙人。
萧逐渊亲自送至码头。他身着常服，依旧难掩病容，但目光如炬，紧紧锁在谢清晏身上。
“此去凶险，一切小心。”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叮嘱。他将一枚触手温润的龙纹玉佩放入谢清晏手中，“此物伴随我多年，内蕴我一丝本源真气，或可在危急时有所感应。”
谢清晏握紧玉佩，感受到其中一丝微弱的、属于萧逐渊的凛冽气息，心中一暖。“放心，我自有分寸。你……保重自身，按时疗伤。”她顿了顿，低声道，“等我回来。”
另一边，苏玉绾也前来送行，她看着谢清晏，眼中满是担忧与敬佩：“清晏姐，一定要平安归来。”
少年皇帝萧启明也站在不远处，他看着谢清晏，又看了看苏玉绾，最终对谢清晏郑重道：“谢姐姐，朕……和整个大胤，等你凯旋。”
“启航！”韩霆一声令下，号角长鸣。
巨大的船帆依次升起，迎着初升的朝阳，船队缓缓驶离港口，劈波斩浪，向着那迷雾重重、危机四伏的东方深海而去。
谢清晏站在船尾，望着岸边那越来越小的身影，直至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她转过身，面向浩瀚无垠、吉凶未卜的大海，眼神坚定而清澈。
星澜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姑娘，根据海图与定澜珠指示，照此航速，约莫半月可接近黑沼群岛外围。只是……越是靠近，海况便会越发诡异，需万分小心。”
谢清晏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远方海天相接之处。在那里，她能感觉到，一股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正在疯狂凝聚。
玄玑真人，太始……还有那传说中的万流归墟大阵，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