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冰冷的荧光灯打在江雨脸上，映得她本就苍白的肤色更无血色。她听到林深的问题，瞳孔猛地收缩，按在枪套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老林……你是在问我……不在场证明？”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被刺伤的委屈，但很快，那点委屈就被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压了下去。她看着林深，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面前是活生生的、她跟随学习了三个月的搭档，而几步之外的房间里，躺着一具和他一模一样的、被判定为“自杀”的尸体，并且刚刚发出了针对她的死亡预告。
“对。”林深的声音硬得像铁，不容置疑。他必须排除一切，哪怕是最微小的可能性。诅咒带来的记忆循环是独属于他的地狱，他无法分享，只能依靠最原始、最笨拙，也最伤人的方式来验证。“精确时间，精确地点，有无人证。这是程序，江雨。”他给自己的质问套上了一个冰冷的制度外壳。
江雨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她移开视线，盯着走廊尽头冰冷的灰色墙壁，努力回忆。
“昨晚……十点左右，我们才分开。你留在局里整理987案的结案报告，我记得你说要弄完再走。”她的语速很慢，确保每个细节都准确，“我大概十点十分离开市局，开车回了家。路上在小区门口的‘7-晨光’便利店买了点吃的，应该有监控和付款记录。到家大概是十点四十左右。”
林深面无表情地听着，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行的计算机，交叉比对已知信息。987案结案后他的确留在办公室，这一点吻合。他记得江雨离开时和他打过招呼。
“然后呢？到家之后？”
“我住的那个老小区，隔音不好，十一点多的时候，楼下邻居夫妻吵架，声音很大，我还开窗吼了他们一嗓子让他们小声点……”江雨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在，“这个……他们应该记得。之后我洗了个澡，大概十二点左右上床睡觉，一直睡到早上接到电话赶来局里。一个人住，没有人证。但……楼道和小区门口应该有监控可以部分佐证。”
时间线清晰，有中间节点和潜在佐证，看似没有作案时间——如果凶案发生在市局解剖室的话。但一个“自杀”的尸体是如何被搬运进来的？如果死亡时间鉴定有误？或者……江雨的话里有漏洞？
林深的目光锐利如刀，似乎想剖开她的表情，看到最真实的反应。他没有立刻表态，只是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技术队的内部电话。
“调取江雨警官所住小区‘锦华苑’大门口及三单元楼道昨晚十点至今天凌晨一点的监控。同时，联系‘7-晨光’便利店，调取昨晚十点二十分至四十分左右的店内及门口监控，核实江警官出现时间。尽快把片段发给我。”
他挂掉电话，看向江雨：“在核实清楚之前，你暂时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这既是调查，也是……一种变相的控制和保护。那句低语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理智。
江雨的脸色更加难看，她张了张嘴，似乎想抗议，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嘴唇，点了点头。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信任危机。
就在这时，老王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依旧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林队！监控……初步结果出来了！解剖室外走廊、大厅、甚至所有出入口的监控，从昨晚八点你最后被拍到在办公室，到今天早上清洁工发现……中间没有任何人搬运……搬运‘那个’进入解剖室！”
“什么？”林深的心猛地一沉，“所有角度？备用通道、通风管道检查了吗？”
“都查了！没有任何迹象！那间解剖室就像个密室！尸体……就像是凭空出现的！”老王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而且……还有一个更……更邪门的！”
“说！”
“我们回溯了解剖室内部那个维护用的广角监控探头……它、它拍到了……”老王艰难地吞咽着，“在凌晨零点三十七分十一秒，画面出现了大约零点三秒的剧烈雪花噪点，像是受到强干扰。噪点消失后……尸体……就已经躺在台子上了！之前台子是空的！”
零点三秒？凭空出现？
林深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犯罪的范畴！是某种高科技转移技术？还是……他不敢想下去。
“干扰源呢？查到了吗？”
“没有任何发现！就像是……幽灵一样！”
幽灵……林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头痛欲裂。记忆循环带来的恶心感再次上涌，镜中那个“自己”冰冷狂热的表情和那句“下一个要杀的是你现在的搭档”再次闪过。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不对，一定有什么被忽略了。尸体本身！如果外部没有线索，那答案一定在尸体上！
他转身再次冲回解剖室。江雨犹豫了一下，也立刻跟上。
老赵已经开始了详细的解剖工作，手术刀划开苍白皮肤的景象令人极度不适，尤其是当那张脸和林深一模一样时。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的甜腥味。
“老赵，有什么新发现？”林深的声音紧绷得像一根快要断裂的弦。
老赵抬起头，眼神凝重无比：“致死原因基本确定了。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合成生物碱毒素，作用于中枢神经，能导致快速心律失温和呼吸衰竭，死亡过程相对平静。注射痕迹确认为唯一入口，剂量精准无比，绝对是专业手法。”
生物碱毒素？专业手法？这和他“自杀”的结论截然相反！
“还有这个，”老赵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尸体左手那个微弱的红印处提取了一些几乎看不见的微量颗粒，“初步镜下观察，像是……某种极细微的陶瓷或复合塑料粉末，还有一种……无法立即识别的透明粘合剂残留。已经送去做光谱和成分分析了。”
陶瓷粉末？粘合剂？林深皱紧眉头。这和他已知的任何东西都无法关联。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尸体的每一寸。手指，指甲，皮肤纹理……突然，他猛地抓住尸体的右手，将其抬起对着无影灯。
“老赵！看这里！”
在尸体右手中指的指侧，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忽略的压痕——不是伤口，更像是长期佩戴某个非常紧、非常薄的戒指类物品留下的痕迹，但因为某种原因，戒指被取走了，只留下这浅淡的印记。
一个他本人从未戴过戒指的手指上，出现了戒指压痕？
未来的我……戴戒指？
“放大镜！紫外线灯！”林深急促地命令。
在老赵的配合下，他用紫外线灯仔细照射那个压痕区域。顿时，一圈极其微弱、若非刻意寻找绝对无法发现的荧光痕迹显现出来！那痕迹沿着压痕的轮廓，形成了一个不完整的圆环。
“这是……”老赵凑近看。
“某种特殊的荧光涂层？或者残留物？”林深的心脏狂跳起来，这可能是第一个突破性的、指向外部因素的物证！“立刻取样！最高优先级化验！”
他感到那记忆循环的压迫感似乎减轻了一丝。有线索了！这个戒指压痕和荧光残留，不属于他，也不属于江雨，它属于那个“未来”的、自杀的“林深”，或者……属于那个制造了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下一个要杀的是江雨……这句话是真的预告，还是嫁祸？是为了逼疯他，还是为了引导他？
“江雨，”林深猛地转头，眼神锐利得骇人，“你仔细想，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异常的事？被人跟踪？收到奇怪的东西？或者……有没有注意到我有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他现在必须假设，那句死亡预告可能是真的，并且可能已经开始铺垫。
江雨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努力在恐惧和混乱中搜索记忆：“异常？没有啊……你……”她突然顿住了，眼神闪烁了一下，“硬要说的话……大概三四天前，你好像……是有点心不在焉？有一次我给你看一个案子的线索照片，你盯着看了好久，好像没看见一样，我还叫了你两声……当时觉得你就是太累了……”
三四天前？心不在焉？
林深的心猛地一沉。那个时间点，他正全身心投入987案，虽然疲惫，但绝不至于到那种程度。
除非……那不是疲惫。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菌，悄然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再次看向解剖台上那具冰冷的“自己”。
你真的……是未来的我吗？
还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