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空气越沉。那股子铁腥味浓得糊嗓子，吸进去都带着金属渣子似的，刮得喉咙生疼。
我喉咙里那磁石也跟着不安分，突突地跳，震得我脑仁嗡嗡响。
“这味儿不对。”
胤禵突然停下，鼻子抽动两下，警惕地扫视着前面黑黢黢的矿道，“太浓了。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他话音没落，前面黑暗中就传来一阵像是沙漏漏沙的簌簌声。紧接着，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从矿道深处弥漫开来，速度极快！
但那不是水汽。离得近了才看清，是闪着金属光泽的粉尘！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瞬间就淹没了前方的视线。
“闭气！是矿粉！”
胤禵低吼一声，猛地扯下块衣襟捂住口鼻，把我往后拉。
我也赶紧捂嘴，可还是慢了点，吸进去一丝。那粉尘带着一股尖锐的金属腥气，直冲脑门，呛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
灰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不到半步。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粉尘簌簌落下的细微声响。连我们自己的脚步声都被吞没了。
“拉着我。”
胤禵的声音在雾里显得有点闷，他伸出手，“这鬼地方方向全乱了，别走散。”
我赶紧抓住他手腕。他掌心都是汗，冰凉的。
我们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磁粉雾里摸索着往前挪。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粉尘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劲。那粉尘无孔不入，钻进衣领、袖口，带来一种诡异的和滑腻的触感。
突然，我喉咙里的磁石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嗡鸣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响！震得我喉骨发麻。
几乎同时，前面的灰雾毫无征兆地翻滚起来，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
雾气扭曲、凝聚，渐渐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越来越高，越来越清晰……
一个穿着明黄常服的身影，背对着我们，站在雾中央。
那背影，那身形……
我呼吸猛地一窒，抓着胤禵的手瞬间收紧。
胤禵也僵住了，像是被钉在原地。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手腕脉搏疯狂地跳动。
那身影，一张惨白脸，浮肿，眼窝深陷，嘴角却带着一丝冰冷僵硬的弧度。是雍正！是那张死了多久的脸！
他就那样飘在灰雾里，没有脚，身影还有些透明晃动，但那张脸，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正正地对着我们。
我头皮瞬间炸开，浑身血液都凉了。嗓子眼被那磁石震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装神弄鬼……”
胤禵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颤抖，“老四……你死了都不安生！”
那“雍正”的鬼影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转动了一下，落在了胤禵脸上。
然后，更骇人的一幕出现了。
鬼影？它的手里，竟然握着一支箭！一支再熟悉不过的、箭杆上刻着细小禵字、尾羽有些破损的箭！
那是胤禵的箭！是他当年围猎时用的特制箭矢！他曾经宝贝得很！
鬼影握着那支箭，箭尖缓缓抬起，对准了胤禵的心口。它的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似乎扩大了一点，像一个凝固的嘲讽。
胤禵像是被雷劈中，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煞白如纸，眼睛死死盯着那支箭，呼吸急促得像是要背过气去。
“不可能……那支箭……早就……”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了一瞬，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当年……猎场……那只鹿……”
那鬼影依旧举着箭，一动不动，唯有周围的磁粉雾还在它身边无声翻滚。
我看着胤禵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看那鬼影手里那支无比真实的箭，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这不是鬼。这比鬼更可怕。
我猛地吸了口气，也顾不上那呛人的粉尘了，对着那鬼影，用尽全力让喉咙震动起来！
“嗡——！！！”
强烈的、带着我所有恐惧和愤怒的震鸣声，猛地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如同实质的音浪，撞向那片灰雾！
嗡鸣声所到之处，那弥漫的磁粉雾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扭曲起来！
那个“雍正”的鬼影，连同它手里那支致命的箭，在这剧烈的震荡中，瞬间变得模糊、破碎，最后噗地一声，彻底消散在重新翻滚的灰雾里。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剩下簌簌落下的磁粉，还有我们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胤禵还保持着那个后退的姿势，眼神发直地看着鬼影消失的地方，胸口剧烈起伏。
“……是磁粉。”
我喘着气，喉咙干痛得厉害，“沈括的《梦溪笔谈》里提过……磁粉能显影……这矿洞磁力太强……不知道把多少年前的景象存下来了……碰上我喉咙这玩意儿一震……就显出来了……”
胤禵慢慢转过头，看向我，眼神里的惊骇还未褪去，却又染上了一层更深的、冰冷的怒意。
“显影？那支箭呢？那也是显影？”
他声音嘶哑，“那支箭早就断了！我亲眼看着它断的！就在他逼我对着那只鹿……就在他……”
他猛地顿住，额角青筋暴起，后面的话死死咬在牙关里。
我看着他那样子，心里猛地一沉。
那不是简单的显影。
有人……知道那支箭。知道那段往事。知道怎么用它来戳胤禵的心窝子。
这雾里，藏着的不只是磁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