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梭的引擎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鸣，仪表盘上的红色警报灯炸成一片。
苏晚竹的指尖刚碰到座椅扶手，整架飞行器便剧烈震颤起来，舷窗外的沙丘都在跟着摇晃——柳儿那声尖啸竟震裂了能量罩的防护层。
她怀里的烬被晃得哭出声，小拳头攥得通红。
陆昭的手臂立刻收紧，将两人护在座椅凹陷处，晶化的右臂在金属扶手上压出深深的痕迹。
他望着驾驶舱里疯狂跳动的数值，声音比引擎轰鸣更冷：有人在干扰定位系统。
苏晚竹咬着唇抬头。
柳儿的身影在摇晃的舷窗里忽远忽近，她的斗篷早被风卷走，露出腰间那半块染血的玉牌。
更骇人的是，她后颈浮现出暗青色的血管纹路，像条毒蛇正往耳后钻——那是周氏残影傀儡师的标志，苏晚竹在荒星黑市见过被傀儡术操控的奴隶，最后都会变成没有意识的活死人。
咔嗒。飞梭的舱门突然弹开。
沙漠的热风裹着沙粒灌进来，打在苏晚竹脸上生疼。
柳儿站在舱门前，瞳孔幽蓝如深潭，每一步都踩得很机械，像被线牵着的木偶：你以为毁了阵法就结束了吗？
真正的净化才刚开始。她的声音带着双重回响，一层是柳儿原本的软甜，另一层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用活人的血喂饱晶化核心，荒星会变成最完美的熔炉——而你，苏晚竹，会亲眼看着你的流民兄弟姐妹们，变成比辐射兽更可怕的怪物。
话音未落，数十道痛苦的呻吟从沙丘后传来。
苏晚竹顺着声音望去，瞳孔骤缩——那些曾跟着她在荒星讨生活的流民们，此刻正摇摇晃晃从沙地里爬出来。
他们胸口的血色纹路像活物般蠕动，皮肤下凸起的晶体折射着阳光，连指甲都变成了半透明的晶刺。
毒血契约的变种。苏晚竹的指甲掐进掌心，五年前在黑市地牢，她见过毒师用这种术法：将活人与晶化核心绑定，通过血脉共鸣引发连锁晶化。
当时那间地牢死了十七人，最后连墙壁都结满了毒晶。
她低头看了眼烬心口的赤纹，那抹红正随着流民的呻吟微微发烫，他们在拿流民当活体媒介，一旦完全晶化......
会引爆整座祭坛的残留辐射。陆昭的声音突然发闷。
苏晚竹这才发现他的左胸正在晶化，青灰色的晶体顺着锁骨爬上脖颈，连眼尾都泛起冷光。
他伸手按住她的后颈，弑主之眼的暗红纹路在眼底流转，我能反向吸收晶化能量，但只能压制十息。
十息，不过是正常人呼吸五轮的时间。
苏晚竹的心跳得耳膜发疼。
她望着那些流民，其中有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上个月还蹲在她帐篷外，用半块烤蜥蜴换她教认星图；还有个总爱摸烬小脚丫的大叔，说等荒星下雨了要给孩子编草环。
此刻他们的晶化纹路已爬到咽喉，眼球里布满血丝，指甲深深抠进自己胸口，却仍在机械地朝柳儿靠近。
晚竹。陆昭晶化的手指擦过她发间的铅盒，那是她装毒药的百宝匣，需要我做什么？
护好烬。苏晚竹将孩子塞进他怀里，铅盒在掌心转了个圈，取出三枚青黑色药丸。
她望着柳儿后颈的傀儡师血管，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以毒破毒时，要先找到那条最毒的根。柳儿是媒介，傀儡师的意识才是毒源，而那些流民......她盯着他们胸口的血色纹路，那纹路的走向，竟和苏家祠堂的族徽暗纹一模一样。
是林氏。苏晚竹的声音冷得像冰锥，那半块玉牌，是她用来联系黑市毒师的凭证。
柳儿突然笑了，幽蓝瞳孔里闪过一丝挣扎，却被傀儡师的意识压了下去：苏家要清理门户，你以为你这个灾星能活过今天？她双手快速结印，流民们的晶化速度陡然加快，晶刺从皮肤下破出，在阳光下折射出妖异的紫光。
苏晚竹闻见了血锈味。
她望着最近的流民，那是个少年，晶化纹路已经爬上了太阳穴。
他看见她时，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瞬，嘴唇开合着喊了声，可下一秒，晶刺便刺穿了他的声带。
必须切断连接。苏晚竹攥紧药丸，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想起荒星的老猎人说过，晶化核心最怕活人的体温，尤其是带着赤莲之力的血脉——烬心口的赤纹还在发烫，而她腕间的莲花红痕，此刻正随着流民的呻吟阵阵发疼。
陆昭的晶化蔓延到了左肩，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却仍将烬护得严严实实：我数到十。
苏晚竹解下腰间的匕首，刃面映出她泛红的眼尾。
流民们的晶化纹路爬上了眼眶，惨叫声像一把把刀。
柳儿的后颈血管鼓成青紫色，傀儡师的意识在她眼底翻涌。
苏晚竹望着少年额角即将成型的晶核，突然想起他昨天还偷了她半块压缩饼干，说要留着给生病的妹妹。
陆昭的弑主之眼开始吸收晶化能量，空气里响起细碎的爆裂声。
苏晚竹将药丸塞进嘴里嚼碎，毒药在舌尖泛起苦甜——这是用荒星最毒的曼陀罗根和她的血炼的，专门破血脉契约。
少年的晶核亮了起来，他的手指向苏晚竹，晶刺在沙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救......
苏晚竹深吸一口气，将染毒的指尖按在飞梭的能量阀上。
电流顺着手臂窜遍全身，她腕间的莲花红痕突然绽放出刺目红光，与烬心口的赤纹遥相呼应。
柳儿的瞳孔剧烈收缩，傀儡师的意识发出尖啸：你敢——
陆昭的晶化在第十息戛然而止。
苏晚竹望着那些流民，他们晶化的速度慢了一瞬，而少年额角的晶核，正裂开蛛网状的细纹。
她松开能量阀，转身冲进沙暴里。
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却盖不住身后陆昭的低喝：晚竹！
苏晚竹没有回头。
她望着离自己最近的少年，他的晶核裂缝里渗出一丝血珠——那是活人的血，是还没被完全侵蚀的证明。
她加快脚步，指尖的毒药在阳光下泛着幽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来救你。沙粒灌进苏晚竹的衣领，割得后颈生疼。
她跌跪在少年面前时，晶刺已经刺破他的太阳穴，暗红血珠混着晶粉簌簌往下掉。
少年浑浊的眼珠突然转动，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用晶化的手指勾住她的手腕——那力道竟比常人还大，在她腕间勒出红痕。
竹...姐...他的声带被晶刺刺穿，吐字像碎玻璃刮过喉咙，妹妹...还在...地洞...
苏晚竹的呼吸顿住。
她想起三天前暴雨夜，这少年裹着破毯子，硬是把发烧的妹妹塞进她帐篷：竹姐的药香能退烧。此刻他晶化的指尖还沾着妹妹的碎布，蓝布角上歪歪扭扭绣着朵太阳花。
我带你找妹妹。她扯出染毒的指尖，按在他额角晶核上。
毒药顺着晶纹蔓延的瞬间，少年全身剧烈抽搐，晶核裂开的缝隙里渗出黑血——那是傀儡师意识在反扑。
苏晚竹腕间的莲花红痕突然灼烧起来，像有团活火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手心的莲纹玉佩，想起荒星地穴里那株在辐射中绽放的净世莲，终于明白母亲说的以血为引是什么意思。
给我破！她咬着牙低喝，莲花红痕在腕间炸开刺目红光。
少年额角的晶核应声碎裂，他浑浊的眼珠终于清明，用尽最后力气指向沙丘后：洞...洞三...话音未落便昏死过去。
苏晚竹接住他往下栽的身体，抬头时，正撞进柳儿幽蓝的瞳孔里。
柳儿的后颈血管鼓成青紫色，整个人像被无形的手提着，脚尖几乎离地。
她右手背上的莲花纹路正在渗出黑血，每一根血管都在扭曲蠕动，那是傀儡师意识在拼命抵抗。你以为撕了一条线就能赢？双重声线里的沙哑部分陡然拔高，这是苏家祖祠的血脉锁魂阵，你流着苏家的血，就永远——
住口！苏晚竹猛地起身。
她能清晰感知到那些流民与柳儿之间的血色丝线，像无数条毒蛇缠在柳儿心口。
她想起在荒星学过的血脉巫术：要断万线，先斩主绳。
于是她闭紧眼，将莲花红痕的热意全部往心口压——那里有母亲用命护住的净世莲残识，此刻正随着她的意念苏醒，像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扎进那些血色丝线里。
柳儿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后颈的血管纹路竟从皮肤下钻了出来，化作无数条青黑色小蛇，嘶嘶吐着信子往苏晚竹的方向窜。
陆昭的晶化右臂突然横在她面前，晶化能量像钢网般罩住两人。小心傀儡虫！他的声音带着晶化特有的冷硬，左胸的晶化已经蔓延到锁骨，这些是周氏当年养在血池里的蛊。
苏晚竹的额头渗出冷汗。
她能感觉到净世莲残识正在消耗她的生命力，每撕裂一根血色丝线，就有滚烫的血从她鼻腔涌出。
但更让她心惊的是烬的动静——原本在陆昭怀里安睡的孩子突然哭嚎起来，他心口的赤纹像活了般往上窜，连陆昭晶化的手臂都被烫出白烟。
她转头时，正看见赤光从烬心口迸发。
那光比太阳还亮，瞬间穿透陆昭的晶化屏障，直射柳儿眉心。
柳儿的身体猛地僵直，所有青黑色小蛇都在赤光里化作飞灰。
她后颈钻出的最后一条血管地断裂，一个半透明的影子被赤光从她体内逼了出来——那是个穿着暗纹旗袍的老妇，脸上的皱纹里爬满血丝，正是苏晚竹在苏家密室见过的周氏残影！
赤莲...你还未死？！周氏残影的声音里带着恐惧，她试图往沙地里钻，却被赤光死死捆住。
苏晚竹这才看清那光的源头：烬心口的赤纹已经蔓延到脖颈，每一道纹路都像燃烧的火舌，而在赤纹最深处，隐约能看见半朵未开的莲花——和她腕间的红痕一模一样。
不可能...你母亲早该...周氏残影的话没说完，便被赤光绞成碎片。
柳儿地摔在沙地上，剧烈咳嗽着抓住苏晚竹的裙角：小姐...我刚才...是不是又伤了人？她的眼泪混着沙粒往下掉，眼底的幽蓝彻底褪成清透的琥珀色，我梦见有人逼我喝药，说喝了就能回天枢星见您...可我怎么也控制不住手...
苏晚竹蹲下身抱住她。
柳儿的后颈还残留着青黑色血管的痕迹，却不再蠕动。
她摸着柳儿发间那根自己送的木簪——五年前被驱逐时，是这小丫头偷偷塞给她半块压缩饼干，小姐，木簪能换三个馒头——此刻木簪上还沾着柳儿的血，像朵开败的花。
你醒了就好。苏晚竹抹掉她脸上的血沙，抬头时正对上陆昭的目光。
他左胸的晶化已经蔓延到喉结，连睫毛都结了层晶霜，却仍用未晶化的左手轻轻拍着烬的背。
烬的哭声渐弱，心口的赤纹却还在往肩膀爬，每爬一寸，陆昭晶化的皮肤就泛起细密的裂纹，像要被某种力量撑破。
晚竹。陆昭的声音带着晶化特有的碎裂感，烬的赤纹在吸收我的晶化能量。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孩子，弑主之眼的红纹在眼底流转，或许这就是净世莲选择他的原因——
沙丘后突然传来闷响。
苏晚竹猛地转头，正看见方才那个少年说的方向腾起沙雾。
有个裹着兽皮的身影从雾里钻出来，手里举着块刻满符号的兽骨。
那骨头上的纹路泛着幽光，竟和烬心口的赤纹有几分相似。
竹姐！那身影粗着嗓子喊，地洞里的娃都救出来了，就剩这块骨头...看着邪乎，您收着？
苏晚竹的瞳孔微缩。
她认出那是流民军团的小头目骨刃，平时总爱蹲在篝火边啃兽骨。
此刻他手里的兽骨正发出细微的震颤，仿佛在回应烬心口的赤纹。
陆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晶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手背：是荒星祭坛的残留法器。他的声音突然放轻，或许和烬的赤纹有关。
柳儿扶着苏晚竹的肩膀站起来，望着骨刃的方向喃喃：那骨头...我好像在周氏的密室见过...
沙风突然转了方向。
苏晚竹接住骨刃抛来的兽骨，掌心刚触到骨面，便有热流顺着指尖窜进血管——那热流竟和净世莲残识的温度一模一样。
她望着烬还在蔓延的赤纹，又看了看腕间的莲花红痕，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莲生双瓣，一净世，一焚天。
而此刻，烬心口的赤纹，正像极了焚天莲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