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被推离墓室的刹那，脚后跟重重磕在石阶上，可那点痛根本比不上胸腔里炸开的恐慌——陆昭晶化的右臂正像碎冰般簌簌崩落，露出下面泛着青灰的皮肤，而幽蓝光门里窜出的锁链已缠上他的腰。
阿昭！她踉跄着转身扑过去，却被一道无形屏障撞得倒退两步。
指尖触到屏障的瞬间，刺骨的寒意顺着血管窜上后颈——那竟是由晶化能量凝成的囚笼，将她和陆昭困在中央。
锁链越收越紧，陆昭的脊背绷成一道弦。
他晶化的右眼此刻红得滴血，左手却仍虚虚护在苏晚竹方才的位置，仿佛那道屏障不存在似的。
唯有彻底晶化，才能摆脱人性的污秽。
阴恻恻的男声从囚笼边缘传来。
苏晚竹猛地转头，看见玄夜站在血月符文交织的光雾里，脖颈处的血月胎记随着他的话音起伏，像滴要渗出血来的朱砂。
他指尖捏着半块玉珏，正是方才碎在地上的那片——原来墓室震动不是坍塌，是他启动了血月仪式的最终阶段。
你要净化谁？苏晚竹舔了舔发涩的唇，目光扫过囚笼外正在汇聚的暗红能量。
荒星五年让她学会在绝境里找破绽，此刻她注意到玄夜的指尖在发抖，玉珏上的裂纹比之前更深了些——这个自诩掌控一切的暗影首领，其实也在被仪式反噬。
自然是这腐坏的世界。玄夜笑了，血月的光映得他眼底一片猩红，而你们，是最好的容器。他举起玉珏，咒语从喉间滚出，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动。
石屑从穹顶簌簌落下，砸在晶化锁链上迸出细碎的光。
苏晚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怀里的呜咽突然发出幼兽般的低嚎，赤光顺着它的脊背窜上她的手腕，在皮肤上烙出一朵极小的赤莲。
这是母亲信里提到的莲心泪在共鸣？
她低头看向掌心，被陆昭塞进来的赤珠正散发着温热，像颗活的心脏。
晚竹。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苏晚竹猛地抬头，看见黑莲从虚空中走出。
她穿着月白衫子，鬓边别着茉莉，正是苏母生前最常穿的打扮。
连眼角的泪痣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可苏晚竹知道，这是假的。
母亲去世前最后一次抱她时，身上沾着药炉的苦香，而此刻飘来的，是腐肉混着血锈的腥气。
你母亲当年若肯接受命运，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黑莲伸出手，指尖触到苏晚竹的脸颊时，她分明看见那皮肤下翻涌着黑色的雾，放弃抵抗吧，跟着我们，就能......
住口！苏晚竹反手抓住那只手。
荒星炼毒时被蛇咬过的伤口突然发烫，她将指尖的毒腺按进黑莲腕间——这是她用辐射兽的毒囊和腐叶汁配的，能腐蚀一切非生命体。
黑莲的皮肤瞬间溃烂，露出下面蠕动的黑影。
苏晚竹甩脱那只手，后退两步撞进陆昭怀里。
做得好。陆昭的声音哑得厉害。
苏晚竹这才发现他额角全是冷汗，晶化的右臂已经崩解到肘部，露出下面青灰色的肌肉，别信她的话......你母亲是最坚韧的人。
他的话尾突然断掉。
苏晚竹感觉到他的胸膛在震动，不是因为锁链的拉扯，而是从他体内传来的、类似骨裂的脆响。
陆昭的晶化左眼开始泛起幽蓝，那是影昭的颜色。
她猛地抬头，正撞进陆昭泛红的右眼——那里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温度，但左眼深处，有另一个意识在翻涌。
你想活命，就得让我接管。影昭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响起，像是从陆昭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他撑不住了，晚竹。
把赤莲之泪给我，我能......
闭嘴。陆昭突然低喝。
他晶化的左手扣住苏晚竹的后颈，将她按进自己未晶化的肩窝。
苏晚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混着淡淡的血腥气——这是属于陆昭的味道，不是影昭的。
她攥紧他的衣角，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快得离谱，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阿昭？她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荒星流民都没见过的软，你......
陆昭的下巴蹭过她的发顶。
苏晚竹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她后腰轻轻点了两下——这是他们在荒星养成的暗号，意思是别慌，我有计划。
她瞬间噤声，却更清晰地听见他体内传来的意识撕裂声，像两把刀在绞他的魂。
玄夜的咒语到了高潮。
血月的光穿透囚笼，在陆昭晶化的皮肤上投下诡异的影子。
苏晚竹看见他晶化的右臂突然出现一道极细的裂纹，那裂纹顺着血管爬向心脏——但几乎是同时，影昭的幽蓝光芒从裂纹里钻出来，像是终于等到了机会。
陆昭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勾住苏晚竹的小指，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等会不管发生什么......
他的话被锁链的脆响打断。
苏晚竹突然发现，那些原本缠在陆昭身上的锁链，正顺着他晶化的皮肤往她这边爬。
她刚要挣扎，却被陆昭抱得更紧。
他的体温在快速流失，可掌心的赤莲之泪却越来越烫，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
阿昭？她仰头看他，这才发现他的左眼完全变成了幽蓝色，而右眼的红却淡了些。
影昭的意识在他眼底翻涌，可他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丝极淡的笑——那是只有她见过的、算计得逞时的笑。
苏晚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突然意识到，陆昭刚才那丝外泄的能量，根本不是压制不住，而是故意放给影昭看的饵。
可他现在......
你在做什么？她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陆昭的喉结动了动。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晶化的左手覆上她攥着赤莲之泪的手。
血月的光里，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等我。苏晚竹的呼吸几乎要停滞在胸腔里。
陆昭的话像根细针，轻轻挑开她眼底翻涌的慌乱——原来他早有筹谋，连影昭意识翻涌都是诱敌的饵。
她望着他晶化右眼仍残留的温红，喉间发紧：你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
比荒星雪夜被辐射兽围猎还危险么？陆昭低笑，晶化的拇指蹭过她发间沾着的石屑。
锁链突然发出刺耳的震颤，他瞳孔骤缩，来了——
话音未落，陆昭左腕的晶化纹路突然暴起幽蓝光芒。
影昭的意识如决堤洪水般冲出他的识海，在半空凝成半透明的虚影，那是陆昭的脸，却多了道从眉骨到下颌的晶化裂痕。
苏晚竹被震得后退半步，撞在囚笼的能量壁上，却见影昭的虚影猛地转向玄夜，晶化手掌凝成尖刺直贯而去！
放肆！玄夜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他本以为影昭会被陆昭的人性拖垮，却没料到这道分身竟能借陆昭的反客为主。
他慌忙旋身躲避，左肩却还是被影昭的晶化尖刺洞穿，血珠溅在血月符文上，滋滋冒起青烟。
本体都压不住我，你算什么东西？影昭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锐响。
他的虚影与陆昭的身体产生共鸣，陆昭晶化的右臂突然暴长三寸，在玄夜颈侧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但苏晚竹注意到，影昭的虚影边缘正在崩解，像被风卷走的雪片——他暴露在囚笼核心的能量流中，晶化躯体承受不住如此剧烈的冲击。
阿昭！苏晚竹抓住陆昭未晶化的左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冷汗。
陆昭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晶化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看囚笼顶部——能量节点在发光。
苏晚竹猛地抬头。
穹顶的血月符文交汇处，一颗幽蓝的辐射矿石正随着能量紊乱明灭。
那是荒星特有的，能将辐射脉冲转化为攻击性能量——她在荒星时，曾用这种矿石炸飞过整片黑市街区。
环境共鸣。陆昭的声音突然变得艰涩，影昭的意识正在撕扯他的魂魄，用你在荒星学的，让晶核共鸣。
苏晚竹的指尖瞬间刺痛。
五年前在荒星矿洞，她被辐射兽逼入绝境时，曾无意识地引动矿石能量反杀敌人。
此刻囚笼里的辐射波动与荒星矿洞何其相似——她闭了闭眼，将陆昭晶化手臂的温度引到自己掌心，又顺着血脉导入脚下的晶化锁链。
轰——
一声闷响在囚笼顶部炸开。
苏晚竹的睫毛被气浪掀得乱颤，却见那枚辐射矿石正与陆昭晶化的右臂产生共鸣，幽蓝光芒顺着锁链窜向她的指尖。
她咬着牙将能量引向穹顶的血月节点，晶核突然迸发出刺目白光，像颗微型血月在头顶炸裂！
玄夜的怒吼混着锁链崩断的脆响。
苏晚竹睁开眼时，正看见那道白光精准砸向玄夜的右眼。
他的瞳孔在瞬间凝固，接着是令人牙酸的爆裂声——眼球混着晶化碎片迸溅，血珠落在他脖颈的血月胎记上，竟让那胎记泛起诡异的黑。
不可能......玄夜踉跄着撞在血月祭坛上，捂眼的指缝渗出黑红的血，这仪式是血月夫人亲授......
夫人？
苏晚竹的脊背突然发寒。
她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药香——不是腐肉混着血锈的腥气，而是母亲生前常用的紫苏与艾草的味道。
她缓缓转身，看见黑莲的身影正在扭曲。
月白衫子下的黑雾翻涌如沸，却在最中心凝出更清晰的轮廓：那是位身着玄色宫装的女子，额间点着血月金钿，眼角的泪痣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晚竹。那女子开口时，声音竟与黑莲重叠，又比黑莲多出几分沉郁的威严，你母亲没告诉你，苏家的血脉，本就是血月的容器么？
囚笼突然剧烈震动。
苏晚竹被震得撞进陆昭怀里，却见他晶化的右眼已恢复温红，影昭的虚影彻底消散，只在他左腕留下道淡蓝的裂痕。
陆昭反手抱住她，晶化的左手按在她后心：走——
来不及了。血月夫人的声音穿透震动，囚笼的能量已经唤醒我沉睡的意识。
玄夜的失败，不过是让我换个容器而已......
苏晚竹抬头，正看见穹顶的辐射矿石重新亮起红光。
血月的影子在矿石表面流转，而黑莲——不，是血月夫人的身影，正从黑雾中迈出第一步。
她的裙裾扫过地面，被晶化锁链刺穿的地方竟开始愈合，像朵在腐土里重生的黑莲。
陆昭突然攥紧她的手。
苏晚竹这才发现，他未晶化的皮肤正在泛起青灰——方才与影昭的意识对抗，已让他的躯体濒临崩溃。
她咬着牙将赤莲之泪按在他心口，那枚珠子突然绽放赤光，在两人之间织出张光网。
撑住。她贴着他的耳朵说，声音里带着荒星流民都没听过的狠劲，我还没看你穿上婚服。
陆昭的喉结动了动。
他低头吻她的发顶，晶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后颈的红痕——那是五年前在荒星被流民划伤的旧疤。
囚笼外的血月突然暗了暗，而血月夫人的身影，已走到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
晚竹。陆昭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母亲的信里......是不是还藏着半块玉珏？
苏晚竹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信，夹层里确实有半块温热的玉珏，与玄夜手中的那片纹路严丝合缝。
而此刻，血月夫人的目光，正落在她藏玉珏的衣襟处。
囚笼的震动突然加剧。
穹顶的石屑如暴雨般落下，砸在晶化锁链上迸出火星。
苏晚竹望着血月夫人逐渐清晰的面容，终于明白母亲临终前说的笑着看他们倒下是什么意思——她摸向衣襟里的玉珏，指尖触到那半块冰凉的玉石时，嘴角勾起丝极淡的笑。
而在这笑里，囚笼的能量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紊乱。
血月夫人的裙裾突然被卷进能量漩涡，她的身影在光雾里扭曲成碎片，又在更深处凝聚成更庞大的轮廓。
苏晚竹听见陆昭在她耳边说引动玉珏，也听见玄夜捂着右眼发出最后的嘶吼，更听见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那是囚笼底部的晶化核心，正在承受不住能量反噬，开始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