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青铜灯在程砚袖中坠着，烫得他心口发暖。
天刚蒙蒙亮，他就翻出压箱底的《不周山山神典》，泛黄的纸页被他指尖蹭得窸窣响。
\"找到了！\"程砚粗粝的指节重重叩在某一页，烛火跟着晃了晃。
泛黄的小楷写着：\"七月廿三，晒账节。
山神需将历年庇护名册曝晒防蠹，以示公允。\"他搓了搓脸，嘴角咧到耳根——前日灵镜异象引得天庭查探，正愁没由头把伪经证据摆到明面，这旧例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安燠蜷在软塌上，狐狸尾巴搭在他脚边：\"又发什么呆？\"她声音还带着晨起的哑，却强撑着要坐起来，\"我帮你磨墨。\"
\"躺好。\"程砚按住她肩膀，见她咳得蜷成毛团，喉结动了动，\"你昨日咳血的账还没算，今日只准当监工。\"他转身翻出那件烧了半边的烬隐袍，灰烬混着新熬的蜂蜡在陶碗里咕噜冒泡，\"这料子能隐去仙识，混在账册里，神仙也看不出是伪经抄本。\"
安燠支着下巴看他忙活。
晨光透过洞隙洒在程砚背上，他半敞着衣襟，肌肉随着动作起伏，活像座会喘气的黑塔。
案几上堆着十多张桑皮纸，每张都工工整整抄着伪经关键页，最上面那张还沾着未干的墨点——是他刚才不小心蹭的。
\"程砚。\"她突然笑出声，\"你抄经的模样，比我当年在青丘学女红还认真。\"
程砚耳尖一红：\"那能一样？\"他用镇纸压平纸页，\"这是要晒给全山看的账，错一个字，那些神仙又要咬文嚼字。\"末了又嘀咕，\"再说...你学女红时把绣绷扎我尾巴上，我可记着呢。\"
安燠尾巴尖偷偷扫他脚踝：\"那是你偷吃我桂花糕的报应。\"
等程砚盖完最后一枚\"不周山庇护所收租凭证\"朱印，天已大亮。
洞外竹架搭得比山神庙还高，他扛着一摞账册往外走，突然顿住：\"你穿这么少？\"
安燠裹着他的旧狐裘，鼻尖冻得通红：\"不冷。\"她眼睛亮晶晶的，\"我要看着你把那些腌臜事晒在太阳底下。\"
程砚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狼皮围脖给她裹上，这才敲响铜锣。\"晒账啦——防霉防蛀防天查——\"他的嗓门震得竹架簌簌响，附近的小妖们扛着竹凳、拎着糖葫芦围过来，山雀精扑棱着翅膀落在竹架上，歪头啄了啄账册边角。
\"这写的啥？\"老猴精眯着眼睛念，\"佛骨育蛊费三两金？
育蛊是养虫子吗？\"
小狐妖扒着竹架踮脚看：\"还有灭口服务打包价...打包是不是送猪头肉？\"
猪妖吧嗒着嘴接话：\"上次我家母猪下崽，山神庙还送了符呢，这账上咋尽是神仙的名儿？\"
安燠倚着门框笑，指尖悄悄掐了个诀。
系统提示音在她脑海里叮响——昨日签到得的\"流言飞语签\"残效启动，小妖们的议论声像长了翅膀，顺着山风往驿站飘。
驿站里，唐僧正捧着《金刚经》默念，忽觉心口发闷。\"阿弥陀佛。\"他合上书页，\"方才听见'灭口'二字，莫不是有冤魂？\"
八戒扒着窗户往外看，耳朵抖了抖：\"师父你听，山那边敲锣呢！\"他眯眼辨认竹架上的纸页，\"哎？
那不是前两天飘我猪圈的欠条吗？
咋还烫金了？\"
沙僧放下行李：\"二师兄莫要胡说，许是山神晒账本。\"他刚要出门，被孙悟空一把拽住。
\"急什么？\"悟空啃着桃子笑，火眼金睛里金芒流转，\"那竹竿挂得比南天门旗还正，像是专门晒给咱们看的。\"他踢了踢脚边的土，\"且看这出戏怎么唱。\"
天庭派来的青袍小吏晌午到的。
他踮着脚看账册，额头的汗把官帽都浸透了——最上面那张竟盖着文殊座下章子的私印！
\"大人，这...\"小吏扯了扯同伴的衣袖，\"要不...收了？\"
\"收个屁！\"同伴压低声音，\"没见上面写着'山神晒账节'？
你敢动，就是销毁民俗证据！\"他抹了把汗，\"回禀时就说山野愚神胡闹，内容系杜撰...\"话没说完，远处传来\"咔嗒\"一声。
程砚点燃了观妄灯。
幽蓝的火光腾地窜起，将整片竹架照得通明。
原本普普通通的账册突然泛起金光，每一页都浮起两行字——上面是\"山林税账\"的墨笔字，下面却用金粉显露出真正的经文。\"普度众生\"变成\"普度蛊虫\"，\"慈悲为怀\"变成\"慈悲为蛊\"，连\"南无阿弥陀佛\"都歪歪扭扭爬着虫蛀的痕迹。
安燠躺在摇椅上打了个哈欠，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场景：公然挑衅天规的晒账现场｜触发成就\"万目共睹\"｜奖励：可使一份伪造文书在百里内被视为\"铁证\"（限一次，持续三日）】
\"小懒虫这次倒识趣。\"她勾了勾手指，程砚立刻蹲到她跟前，\"明天把李靖那份'订单'也挂出去吧，写清楚单价和付款方式。\"
程砚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好。\"他起身时撞翻了蜜罐，蜂蜜顺着竹架往下淌，把\"灭口服务打包价\"几个字浸得发亮。
夜风吹过，竹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千万人在低声念账。
程砚新刻的木牌挂在最高处，\"本府收租，概不赊欠\"八个字被月光镀得银亮。
安燠摸着狼皮围脖里的金线\"守灯\"二字，突然听见山脚下传来马蹄声。
\"谁这么晚还上山？\"她歪头。
程砚眯眼望了望，突然笑出声：\"是驿站的马。\"他帮她拢了拢狐裘，\"许是唐长老要来看账。\"
安燠尾巴尖卷住他的手腕：\"那咱们得准备点茶。\"她眨眨眼，\"要加桂花蜜的。\"
竹架在夜色中轻轻摇晃，某张账页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未干的墨迹——那是程砚凌晨新抄的，标题写着《天河水军私调蛊虫明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