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号闯入黑色星云的瞬间，周围的光突然被吞噬，连舰身的光翼都黯淡了几分。这里的虚空像凝固的墨汁，星尘是细碎的炭粒，最奇特的是些悬浮的黑色冰块，冰块里嵌着扭曲的影子，像被冻住的叹息。
“连光都被冻住了。”杉菜盯着舷窗上凝结的黑冰，冰里的影子正在缓缓蠕动，细看竟是无数蜷缩的种子，外壳上覆盖着厚厚的霜，“它们在这里等了多久？”
亚梦的溪铃在舱内泛起微弱的光，水纹穿透黑冰，映出星云深处的景象：一片广袤的冻土，地表裂开无数沟壑，沟壑里嵌着发光的刻痕——是传星网藤蔓的纹路，只是大多已经褪色。冻土中央立着块巨大的黑石，黑石上插着半截冰凿，凿尖还嵌着颗发黑的种子。
“是‘终冻土’。”亚梦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水纹中浮出幅破碎的记忆：这里曾是宇宙中最温暖的花田，后来遭遇突然降临的“永夜寒流”，所有生命被瞬间冻结，最后一个花农用尽全身力气，把最后一颗花种凿进黑石，“他在说‘就算冻成冰，根也要扎在这里’。”
望舒号在冻土上空降落时，黑冰突然发出脆响，冰里的种子开始震动，像听到了久违的脚步声。文茜打开舱门，一股刺骨的寒意涌进来，却在接触到风信石光芒的瞬间化作水汽，水汽中浮出无数模糊的身影：他们有的在花田里浇水，有的在仓库里晒种子，有的在给孩子编花环，动作停留在寒流降临前的最后一刻。
“是这里的人。”杉菜弯腰拾起一块碎冰，冰里的影子突然与她掌心的种子共鸣，种子外壳上的星尘坐标开始发烫，“他们的记忆还冻在冰里，在等能融化冰的温度。”
文茜的风信石飞向中央的黑石，石上的冰凿突然发出震颤，半截凿身的冰屑簌簌落下，露出里面裹着的纹路——是所有冻土的印记，共生域的流动纹、融冰境的冰火纹、转星驿的风车纹、传星网的藤蔓纹，像块被无数春天盖章的邮戳。
“这是‘总信的收信地址’。”文茜伸手触碰黑石，黑石表面突然裂开细缝，缝里渗出淡金色的光，“风信石说，最后一颗种子就在这里，等所有春天的记忆聚齐，就能唤醒它。”
亚梦的溪铃飞到黑石旁，水纹将共生域的流动土壤、融冰境的冰火种子、回音林的树语纹、转星驿的风车金粉、传星网的星尘信笺碎片全部投影在冻土上。那些记忆影像突然活了过来：守冰人的冰甲开始融化，守林人的树语纹发出绿光，织藤人的信藤顺着沟壑蔓延，最后与黑石上的印记连成一片。
杉菜握紧掌心发热的种子，走到黑石前，将种子按进冰凿的凹槽。种子与黑石接触的瞬间，整颗星球突然剧烈震颤，冻土下传来“咔嚓”声，像无数冰层在同时碎裂。黑石上的冰凿开始旋转，半截凿身抽出颗巨大的种子，种子外壳是纯黑的，上面却嵌着所有春天的印记，像块被星光浸透的墨玉。
“是‘终焉种’，也是‘新生种’。”亚梦轻声说，种子外壳突然裂开，冒出的芽尖不是绿色，而是七彩的光，光所过之处，黑冰化作花海，冻土隆起成山丘，黑色星云被染成淡淡的紫，“它吸收了所有冻土的记忆，要用永夜的寒冷，酿出最热烈的春天。”
望舒号升空时，终冻土已经彻底变了模样：黑色的土壤上开满了双色花，一半是水晶的透明，一半是星尘的璀璨，花瓣上印着所有冻土的影像。传星网的藤蔓顺着新生的光带蔓延过来，将这里与共生域、融冰境连成一片，导航屏幕上的流动坐标突然全部消失，只留下一片不断扩展的星图，星图的每个角落都亮着微光。
“坐标不需要了。”文茜望着窗外，风信石的光芒与终冻土的光海相融，“因为每个地方，都成了春天的起点。”
杉菜看着舷窗外，那颗新生种已经结出无数新的种子，种子顺着光带飘向宇宙深处，有的落在已知的冻土，有的飞向未知的虚空。其中一颗种子飘过望舒号时，她看清了上面的印记——是沙语城的邮戳，只是邮戳中央，孩子们追逐的身影旁，多了朵灰绿色的花，花茎缠着紫渊花的藤蔓，花瓣上落着融冰境的水珠。
“下一站……”杉菜刚开口，就被文茜笑着打断。
“没有下一站了。”文茜调整着光翼的方向，望舒号在光海中划出一道自由的弧线，“或者说，每一站都是下一站。”
风信石突然投射出幅影像：是所有他们见过的人——阿雪在冰谷抛洒花形，守林人在回音林倾听树语，织藤人在传星网埋下念想，终冻土的花农在新的花田里微笑，他们的动作不同，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伸手，像在托举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望舒号的光翼穿过光带时，无数种子在周围绽放，化作漫天飞舞的花瓣信，每片花瓣上都写着同一句话：“春天不是终点，是永远在路上的信。”
舰身轻微震颤，这次不是因为坐标流动，而是因为无数遥远的回应——那是所有冻土在发芽，所有种子在开花，所有等待在苏醒，像宇宙深处传来的无数声叩门，门后，是正在写下的，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