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玄铁镣铐在腕间泛着暗光，厉锋烦躁地摩挲着金属表面的符文纹路——这几日的“人性化关押”简直比严刑拷打更让他坐立难安。没有烙铁烫肤的剧痛，没有搜魂术的撕裂感，每日送来的辟谷丹灵气精纯，甚至连牢房里都铺着柔软的蒲团。可这种反常的待遇，却让这位血煞魔尊的亲传弟子如芒在背，总觉得下一刻就会迎来更阴毒的折磨。
直到第七日清晨，两名身着青色制服、气息平和的修士打开牢门，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厉先生，请随我们移步‘特殊人员转化中心’。”
厉锋挑眉冷笑，正欲发作，却被对方腰间悬挂的制式令牌震慑——那令牌上刻着的“灵务总局”四字，隐隐流转着金丹期修士都难以撼动的阵法威压。他悻悻收敛起魔气，跟着两人穿过长长的回廊，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没有预想中的刑房阴森，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窗明几净的院落，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墨香和灵气茶香。身着统一服饰的修士和凡人穿梭其间，有的捧着书卷低声讨论，有的围着沙盘推演着什么，脸上竟带着几分安逸平和。这哪里是关押重犯的地方，分明像极了世俗王朝的书院，甚至比幽冥教的藏经阁还要整洁有序。
“厉先生，久等了。”一道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厉锋转身，见一位身着锦缎官袍的中年男子正含笑而立，眉眼间不见丝毫戾气，倒像是个常年打理俗务的老秀才。“在下王主事，负责您接下来的转化学习。”
“学习？”厉锋嗤笑出声，魔气压不住地翻涌，“你们抓了本座，不逼问幽冥教机密，反倒要教我读书？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王主事却毫不在意他的敌意，笑着摆了摆手：“厉先生不必急躁，咱们先不说机密，今日就当是逛逛，看看我大乾王朝的修士，是如何过日子的。”说罢，便引着厉锋向外走去，身后两名修士不远不近地跟着，既无束缚之意，也无放松警惕的松懈。
出城不过十里，一座占地千亩的巨大工坊映入眼帘，青砖砌成的围墙高达三丈，墙头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防御符文，正门上方悬挂着鎏金匾额——“皇家符文兵器局”。刚踏入工坊大门，厉锋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瞳孔骤缩。
没有预想中炼器时漫天飞溅的火星和震耳欲聋的锤击声，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整齐排列的流水线。数十名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穿着统一的灰色工装，正熟练地操作着一种奇特的木质器械——那器械底部刻着基础符文模板，只需将备好的箭杆或甲片放入槽中，按下机关，一道淡金色的灵光闪过，精准的符文便烙印其上。旁边几位须发花白的老者端坐案前，手中拿着放大镜般的灵具，逐一检查成品，合格的便丢进旁边的木箱，由专人封箱运走，整个流程行云流水，不见半分拖沓。
“这些都是……学徒？”厉锋失声问道。他清晰地感知到，这些少年少女大多只有炼气初期的修为，甚至有几个只是勉强能感应灵气的凡人。在幽冥教，这样的资质连杂役都算不上，顶多只能做些挖矿炼毒的粗活。
“正是。”王主事笑着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自豪，“他们多是各地灵根测试中资质平平的孩子，或是家境贫寒的凡人子弟。经过三个月的标准化培训，就能熟练掌握基础符文刻印技巧。”他指着一位正在忙碌的少女，“你看，她刚来的时候连灵气都控不稳，现在一天能刻印三百枚符文箭，每月能拿五块下品灵石的基础俸禄，要是合格率超过九成，还有两块灵石的绩效奖金。”
“五块……下品灵石？”厉锋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想起自己在幽冥教，身为魔尊亲传弟子，每次外出执行灭门夺宝的任务，九死一生归来，运气好才能分到三块下品灵石，平日里修炼全靠抢夺资源，灵石从来都是捉襟见肘。可这些资质平庸的“工匠”，居然能每月稳定拿到五块灵石，还有额外奖金？
王主事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补充道：“不仅如此，他们还享受‘五险一金’待遇。工作时受伤，能凭工牌到灵务总局下辖的医馆免费领取疗伤丹药；干满二十年，退休后每月能领三块灵石的养老金；要是连续三年考核优异，还能申请‘经济适用洞府’的低息贷款，在城外灵脉边缘分到一处带聚灵阵的洞府。”
“洞府……还能贷款？”厉锋感觉自己的魔生观正在被无情撕碎。在他的认知里，洞府从来都是强者为尊，要么凭实力抢夺，要么耗费巨资购买，从未听说过凡人修士也能凭借“工作”获得，甚至还能“贷款”？这简直比血煞魔尊的化神功法还要离谱！
他呆呆地看着那些少年少女脸上认真的神情，看着他们将刻印好的符文箭整齐装箱时，眼中闪过的对未来的憧憬。有个圆脸少年不小心打翻了材料筐，旁边的同伴立刻上前帮忙，老师傅也只是温和地叮嘱了一句“小心些”，没有半句呵斥。这样的场景，在等级森严、弱肉强食的幽冥教，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在那里，失手犯错的后果，轻则被剥夺修为，重则直接被当成炼毒的炉鼎。
离开符文兵器局时，厉锋的魔气已经收敛了大半，眼神里多了几分茫然。王主事没有停歇，又带着他前往灵务总局的任务大厅。
刚踏入大厅，喧闹的人声便扑面而来。数百名修士在各个窗口前排着长队，有的手持任务卷轴仔细询问，有的拿着完成任务的凭证兑换灵石和丹药，还有的围在巨大的任务榜单前，低声讨论着任务难度和报酬比例。一位身着蓝色制服的修士正在高声播报：“编号372任务，采集十斤千年灵草，报酬八块下品灵石，要求炼气中期以上修为，有意者到2号窗口登记！”
厉锋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见过修士组队探险，见过魔修杀人夺宝，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修士们像世俗的商贩一样排队接任务，像凡人工匠一样按劳取酬，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尔虞我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对报酬的期待，而非对死亡的恐惧。
“看到了吗？”王主事的声音适时响起，“在我大乾，修士的出路不止闭关苦修和打家劫舍。你看那边那位金丹修士，”他指着一位正在办理任务交接的青衣修士，“他每月接取三次护送商队的任务，既能赚取灵石，又能在途中磨练修为，还能享受官方提供的护道保障，不用担心被仇家偷袭。”
厉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名金丹修士接过兑换的灵石袋时，脸上露出了从容的笑容，身边还跟着两个年轻修士，像是他的学徒。这场景让厉锋想起了幽冥教的金丹长老——那些长老要么闭关不出，要么就是带着手下四处烧杀抢掠，每一次出行都伴随着腥风血雨，哪有这般安稳平和？
“用事实说话：合法打工比违法犯罪赚得多，还更安稳。”此时的皇宫御书房内，周玄看着王主事呈上的“转化进度报告”，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指尖敲击着桌案，语气带着几分狡黠，“厉锋是血煞魔尊的亲传，在幽冥教地位不低，却连稳定的灵石来源都没有。让他亲眼看看咱们的正规就业渠道和完善的劳动保障体系，再对比一下魔教那种‘零工经济’——高风险、低保障，生死全看运气，不愁他不动心。”
旁边的侍卫统领忍不住问道：“陛下，万一他冥顽不灵怎么办？”
“那就让他接着看。”周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明天带他去看看灵植基地的合作社，再去逛逛修士子弟学校。让他知道，在这里，不仅修士能活得体面，连凡人都能有尊严地修炼、生活。等他彻底明白，跟着魔教只能刀口舔血，跟着大乾才能安稳度日时，不用我们逼问，他自己就会把幽冥教的机密全说出来。”
而此刻的转化中心，厉锋正站在院落的回廊下，望着远处工坊烟囱里升起的袅袅青烟，以及任务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驱散了几分魔气，也让他眼中的茫然渐渐被一种陌生的情绪取代——那是对安稳的向往，是对秩序的憧憬，是他在幽冥教多年，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那是常年握剑、沾染了无数鲜血的手。若是……若是留在这里，他是不是也能像那些工匠一样，每月拿到稳定的灵石，不用再担心随时会死于同门暗算，不用再为修炼资源而提心吊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野草般疯狂生长，让这位不可一世的魔修弟子，第一次对自己坚守多年的“魔道信条”，产生了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