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屏幕，冰冷的白字。
【该直播间因违反相关规定，已永久封禁。】
研究院临时改造的直播间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刚才还因为百万在线人数而燥热的房间，此刻死寂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顾稀的手还搭在键盘上，指尖冰凉。
“完了。”他低声说，声音干涩，“这下全完了。”
老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摄像机，那台机器的红色录制灯已经熄灭，像一只死去的眼睛。
“啪！”
林晓雨一拳砸在桌子上，桌面的水杯跳了一下。
“这帮混蛋！”她咬着牙，胸口剧烈起伏，“他们凭什么！”
刺耳的视频通讯铃声划破了寂静。
屏幕上，陈浩然的脸一片煞白，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
“轩辕先生！你看到了吗？平台后台直接被更高权限接管了！我的所有操作都被锁死！”他的声音因为惊惶而变调，“不止是封禁，他们正在清除所有直播回放的缓存数据！星河平台的热搜榜也被强制修改了，关于你直播的话题全删了！”
陈浩然喘着粗气，像是快要窒息。
“上面来电话了，措辞很严厉，说我们是恶意煽动社会对立情绪，要成立联合调查组进驻星河娱乐。”
“陈总。”苏轩开口了，他的语调平静得有些反常，“别慌。”
“我怎么能不慌！”陈浩然几乎是在吼，“这等于直接给我判了死刑！我的公司……”
“你的公司不会有事。”苏轩打断他，“他们要的是我。”
他站起身，走到顾稀身边，拍了拍对方僵硬的肩膀。
“他们能封掉一个直播间，能封掉整个星河平台吗？”
顾稀茫然地抬起头。
“他们能删掉服务器里的数据，能删掉一百万个观众脑子里的记忆吗？”
苏轩的声音不大，却让房间里所有人的心跳都慢了下来。
“他们越是这样，就越证明他们害怕。”
他转头对屏幕里的陈浩然继续说：“陈总，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就说你是被我骗了，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你是受害者。”
陈浩然愣住了。“这……”
“他们要的是杀鸡儆猴，不是搞垮一个头部娱乐公司。稳住，我们还没输。”
苏轩挂断了通讯。
“没输？”顾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站起来，双眼通红，“我们连发声的渠道都没有了，还怎么赢？等着他们用拿走的素材剪辑一个罪证出来，把我们送上法庭吗？”
“谁说我们没有发声的渠道？”
苏轩走到林晓雨面前。
“林导，我们采访的原始素材，还有备份吧？”
林晓雨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眼睛里重新燃起光亮。
“有！每一段都有三重备份，分别存在不同的云服务器和本地硬盘里。”
“很好。”苏轩环视了一圈，“他们想用剪辑过的内容给我们定罪。那我们就把最原始、最完整、一刀未剪的内容，全都放出去。”
顾稀的呼吸一滞。“放出去？放到哪里去？所有平台都会封杀我们！”
“谁说要用平台了？”苏轩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他们控制得了平台，控制不了人心。顾稀，你的技术该派上用场了。”
顾稀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你是说……用点对点传输？把文件打散，加密，做成种子，散布到各个论坛和社交群里？”
“对。”苏t轩点头，“他们可以堵住一条大河，但堵不住成千上万条溪流。我们要让这些素材，像病毒一样，在网络上扩散，无孔不入，删都删不干净。”
“这……”顾稀的手开始发抖，但这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这工作量太大了！而且一旦被追踪到源头……”
“那就拜托你了。”苏轩看着他，“我相信你做得到。”
老王搓了搓手，走上前：“我年纪大了，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玩意儿。但你们要是干，我老王奉陪到底！大不了回去开个小面馆，也比现在这样憋屈强！”
林晓雨用力点头：“算我一个！我现在就去整理素材！”
恐惧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与其在沉默中被审判，不如在喧嚣中点燃战火。
整个研究院的灯都亮了起来。
林晓雨和几个助理开始疯狂地整理和导出长达数十个小时的原始采访视频。
顾稀则调集了他能调动的所有资源，编写着一个复杂的、去中心化的分发程序。
苏轩没有参与具体工作，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这座不夜城。
他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风暴正在酝酿。
直播被掐断的愤怒，问题被提出的共鸣，真相被掩盖的不甘，这些情绪汇集在一起，正在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里发酵。
两个小时后，顾稀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
“好了。”
他面前的屏幕上，一个进度条走到了100%。
无数个被加密和伪装过的数据包，像蒲公英的种子，通过上百个不同的节点，飘向了网络的四面八方。
起初，只是一些熬夜的网民在不起眼的游戏论坛或者兴趣小组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加密文件包，标题是“你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掐断直播吗？”
有人好奇下载，解压，然后看到了王小雨完整的采访。
看到了她从茫然、到苦笑、再到眼中闪烁光芒的全过程。
看到了咖啡店老板李志强平静而满足的笑容。
看到了快递员对着镜头说“我每天跑几百公里，却不知道哪一米属于我”。
看到了那个女大学生哭着说“我学的专业是保护环境，可所有人都告诉我，去考金融才是好出路”。
没有剪辑，没有配乐，甚至连收音的瑕疵都还在。
但就是这种粗糙的真实，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冲击力。
“卧槽！原来完整版是这样的！”
“那个女孩眼里的光……我好像也有过。”
“这根本不是煽动对立，这他妈就是我们自己的生活！”
第一个帖子出现了。
第一个分享链接被发出。
然后，是十个，一百个，一万个。
“#蓝星之问被封#”的话题，在被官方强行删除后，以一种更野蛮的方式重生了。
“#说真话无罪#”
“#我不是机器#”
“#我的生活我做主#”
新的话题层出不穷，像一场数字世界的游击战。
官方的审查系统第一次感到了吃力。他们可以删除一个话题，但无法删除成千上万个自发讨论的网民。他们可以封禁一个账号，但无法封禁所有分享文件的人。
燎原之火，一旦点燃，便再难熄灭。
就在这时，城市的主流新闻频道，突然插播了一条紧急新闻。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面容严肃的主持人。
“本台消息，有关部门今日紧急叫停了一场存在严重违规行为的网络直播。该直播主讲人轩辕苏苏，以所谓‘纪录片’为名，恶意剪辑采访片段，歪曲受访者意图，刻意制造社会焦虑，煽动群体对立情绪，其行为已涉嫌寻衅滋生……”
画面切换，出现了他们从研究院拷贝走的素材，但经过了精心的剪辑。
王小雨眼中闪光的部分被剪掉了，只剩下她对工作的迷茫和抱怨。
李志强说“钱少一点没关系”被剪掉了，只剩下他说“收入会比以前少很多”。
所有采访中积极、充满希望的部分全都不见了，只剩下抱怨、不满和痛苦。
经过特殊处理的阴郁配乐，和刻意放大的受访者脸上的负面表情，营造出一种压抑而危险的氛围。
研究院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死死盯着电视屏幕。
顾稀的脸色铁青。“无耻！太无耻了！”
林晓雨气得浑身发抖。
苏轩却只是安静地看着。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被官方媒体定义为“社会煽动者”的自己，脸上没有任何愤怒。
他甚至还笑了笑。
“他们急了。”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