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细碎石子微微跳动。
十几辆重型卡车卷着漫天黄尘，如同一条钢铁长龙，蛮横地闯入这片满目疮痍的矿区。
车还没停稳，黎向北就从头车副驾上跳了下来。
这位二营长雷厉风行，大手一挥，身后车斗挡板“哐当”几声巨响被放下。
根本不需要多余的动员，幸存下来的战士和还有力气的矿工们一拥而上。
成箱的衣物、成袋的大米、成桶的纯净水，还有那些虽然沾着灰尘但依然金贵的药品，流水般被卸了下来。
推土机履带碾压过碎石，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动作快！天黑之前必须处理完！”
黎向北嘶吼着指挥，声音早已哑得不成样子。
幸存者们很自然地分成了两拨。
一拨人手里拿着工兵铲和铁锹，跟着几台推土机走向战场中心。
推土机巨大的铲斗贴着地皮铲过，将那些破碎的尸鬼残骸、黑色的血泥，连同地皮上的碎石土方，一股脑地推进那个被粒子炮轰出来的巨型陨坑里。
“哗啦——”
几辆油罐车开上坑边，粗大的管口对准坑底。
刺鼻的柴油味瞬间盖过了原本的血腥气。
紧接着，一车车黑黝黝的煤炭被倾倒下去，覆盖在那层令人作呕的血肉混合物上。
火光冲天而起。
滚滚黑烟带着某种油脂燃烧的特有焦臭味，直冲云霄。
而另一拨人，则在矿坑边缘的上风口，开始挖灶生火，刷洗铁锅。
木柴在灶膛里噼啪作响，开水沸腾的白汽蒸腾缭绕。
很快，一股霸道的红烧牛肉味调料香气，硬生生地在焦臭味中杀出一条血路，霸占了所有人的嗅觉。
那是久违的、代表着文明社会的工业香精味。
林风靠在曙光飞燕号冰冷的起落架旁，手里夹着半截没抽完的烟，视线透过缭绕的烟雾，看着远处那冲天的火光。
不多时，脚步声临近。
黎向北手里端着两桶泡好的方便面，大步走了过来。
他脸上的血污已经被擦去，露出苍白却坚毅的面容，外面套了一身迷彩作训服，脊背挺得笔直。
“同志！”
黎向北看了看半空中开始变换姿态的无人机，在三米外站定，保持了足够的安全距离。
林风挥了挥手，无人机这才拉平。
得到了林风的首肯，黎向北这才继续上前。
将其中一桶泡面递了过来，塑料叉子插在纸盖上，随着热气微微颤动。
林风伸手接过，掌心感受到那股滚烫的温度，紧绷的神经似乎也随之松弛了一分。
揭开纸盖，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口说道：
“叫我林风，或者林老板都行。”
黎向北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一声，也就顺坡下驴。
“行，林老板。”
他在林风身侧的空弹药箱上坐下，大口吸溜了一口面条，含混不清地说道：
“这次……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的支援，我们这些人，怕是都要变成那坑里的灰。”
林风挑了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
软烂，重油，重盐。
放在末世前，这是标准的垃圾食品。
但在此时此刻，这种廉价的碳水化合物和味精混合物，却在味蕾上炸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自重生以来，他在空间里囤积了无数山珍海味，嘴早就养刁了。
可偏偏这一桶泡面，吃得格外顺口。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林风喝了一口面汤，热流顺着食道滚入胃袋，驱散了身体深处的寒意。
“龙老让我来查查云梦泽庇护所失联的真相，我也没想到会碰上这档子烂事。”
他偏过头，看向黎向北，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真要算起来，我也算半个兵，战友之间，无需多言。”
黎向北动作一顿，转头深深看了林风一眼，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举起手里的面桶，碰了一下林风手里的桶壁。
“敬你。”
“敬活着。”
林风轻笑一声，仰头将剩下的面汤一饮而尽。
远处，吃饱喝足的矿工们开始忙碌起来。
有人就地取材，用油桶烧了热水，就在露天地里脱得赤条条的，哪怕冷风如刀，也要把身上那层积攒了数月的污垢和血痂洗掉。
那是洗去屈辱，也是洗去过往。
换上干净衣服的人们，脸上终于多了一丝活人气。
林风随手将空面桶扔进垃圾堆，拍了拍手，转身上了舷梯。
舱门闭合，将外面的嘈杂隔绝。
“飞燕，解析完了没有？”
林风瘫坐在驾驶座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指挥官阁下，已经解析完毕，是否为您联系基地？”
“是。”
身侧的银发仿生人微微颔首，那双原本如深海般沉静的眸子骤然亮起。
一道幽蓝色的全息投影凭空在林风面前展开。
无数绿色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疯狂刷屏。
【系统自检完成…】
【卫星密钥载入中…校验通过…】
【正在接管同步轨道卫星权限…终端连接成功…】
执行指令时，飞燕的声音也变得公式化起来，但在此时听来却格外悦耳。
“报告指挥官，已覆盖目标区域。正在监听广播信号源…”
投影画面一变。
一张复杂的三维波谱图显现，七个红色的光点在波峰间跳动。
“捕捉到七支处于活跃状态的加密信号，参数如下。”
林风扫了一眼列表上那些毫无规律的乱码，根本懒得分辨哪个是工程部，哪个是作战室。
手指随意在一个信号强度最高的频段上一点。
“就这个，接通。”
“正在建立量子加密通道…握手成功…嘟…嘟…”
等待音响了好一阵才被接起。
“喂？哪位？”
机舱内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带着浓浓的疑惑和警惕。
林风嘴角微微上扬，身子向后一靠，彻底陷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
“帅哥，是我。”
电话那头明显愣住了。
足足过了三秒，才传来一声带着几分错愕的怪叫。
“风哥？！卧槽！怎么是你？”
陈帅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
“我记得你的电话不是这个啊，一连串乱码，我还以为被黑客入侵了呢！”
听着兄弟那粗鲁却熟悉的吐槽，林风心中那股因杀戮和毁灭而积攒的戾气，竟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
明明只分别了不到半天。
对陈帅来说不过是打个盹的功夫，而在经历了刚才那场恶战的林风看来，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