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 · 初冬微寒
时节悄然步入初冬。南方的冬,不似北地那般凛冽肃杀,来得更为缠绵悱恻。天空常常是灰蒙蒙的,像一块洗旧了的灰布,阳光变得稀薄而珍贵,偶尔穿透云层,也只是带来些许缺乏温度的明亮。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湿冷的寒意,这寒气不似北方的干冷如刀,却能无声无息地沁入人的骨缝里。晨起时,庭院里的青石板上会结一层薄薄的白霜,如同撒了一层细盐,脚踩上去,发出轻微的窸窣声。草木并未完全凋零,依旧顽强地保留着些许绿意,只是那绿色失了春夏的鲜亮,变得沉郁而隐忍。残存的几片梧桐叶边缘卷曲焦黄,固执地挂在枝头,在冷风中瑟瑟作响。墙角那几丛晚菊,也已开到了荼蘼,花瓣边缘现出憔悴的痕迹,幽冷的香气若有若无,更添几分寂寥。
阮府内的气氛,因这天气,也显得愈发清冷。疏影阁内偶尔传出的鹰唳,成了这寂静冬日里最突兀的声响。
玉涵院 · 暂避风宁
阮玉的身子,终究是受不住这接连的惊吓与日益湿冷的天气,心疾发作得比往日更频繁了些。阮郁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知道,只要谢清和她的那些“伙伴”一日在府中,玉儿便一日不得安宁。
这日,他亲自来到玉涵院,看着妹妹苍白的小脸,温声道:“玉儿,近日天寒,你身子受不住。外祖母前日还派人来问起你,很是挂念。不如,哥哥派人送你去外祖母家小住些时日?那边暖和一些,也清净,正适合你将养。”
阮玉闻言,黯淡的眸子亮了一下。外祖母家虽也在京中,但氛围宽松慈爱,远胜阮府如今的压抑。她怯怯地看了一眼疏影阁的方向,小声问:“那……谢家姐姐她……”
“你不必理会她。”阮郁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府中之事,自有哥哥处置。你安心去外祖母家将养便是,待身子好些,春暖花开了,再接你回来。”
这并非长久之计,但至少能让玉儿暂时脱离这片是非之地。阮郁动作很快,第二日便安排了稳妥的仆从和车辆,将阮玉连同她惯用的物事、药材,一并送去了崔夫人娘家。
清晖院 · 蛰伏与筹划
送走阮玉,阮郁心中稍安。他站在院中,感受着南方冬日特有的、带着水汽的寒意。他已然接受了与谢清这桩婚事不可抗的现实,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他的目标,从“拒绝”转变为“淡化”。
他不再关注疏影阁的动静,只要那些猛兽不越界伤人,他便视若无睹。他减少了在府中的时间,更多精力投入到公务和漕运案的后续梳理中,同时也开始不动声色地安排钱塘之行的各项事宜——那里,有他未竟的公务,更有他牵挂的人。
他如同蛰伏的猎手,收敛了所有的锋芒,耐心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时机。与谢清的纠缠注定漫长,但他已学会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
疏影阁 · 自成天地
谢清对于阮玉的离开毫不在意,甚至乐得清静。她与她的鹰、狼、隼在疏影阁内自成一方天地。她似乎也摸到了一点在阮府生存的“规则”——只要不踏出这个院子,不主动去招惹阮郁和他的心尖肉(阮玉),阮郁便也懒得管她。
她每日驯鹰、练武,偶尔让彩珠想办法弄些北地的吃食,或是通过隐秘渠道了解将军府面首们的近况。日子虽然憋闷,远不如在北地畅快,但有了这些猛兽相伴,总算不至于彻底窒息。她知道阮郁厌恶她,她也同样鄙夷阮郁,这种互相厌憎却又不得不捆绑的关系,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南方的初冬,就在这种表面平静、内里僵持的局面下,一日日流逝。寒雨偶尔淅沥,打湿了庭院的石板路,也仿佛将所有的喧嚣与冲突,都暂时冻结在了这湿冷的空气里。阮府,进入了一段看似平和,实则暗流并未停歇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