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的冬日,对于困在阮府那方精致牢笼里的谢清而言,实在憋闷得紧。那些弯弯绕绕的回廊,那些一步一景的亭台,那些连咳嗽都讲究轻声细气的下人,都让她浑身不自在。她想念将军府的宽阔演武场,想念北地吹来的、带着沙尘味的风,更想念……那些懂得如何让她快活的人。
这日清晨,她对着铜镜,将长发利落地束成男子式样,换上她最钟爱的那套猩红色窄袖胡服,对一旁伺候梳洗的彩珠吩咐道:“去,告诉门上备车,回将军府。”
彩珠愣了一下,小声提醒:“小姐,咱们就这么回去……阮府那边,要不要告知一声?”
“告知什么?”谢清嗤笑一声,拿起马鞭在手里掂了掂,“我是来做客的,又不是坐牢的。我想回自己家,还要他阮郁批准不成?” 她压根没把阮府那套规矩放在眼里,两家父亲有意联姻,让她暂住阮家“培养感情”,在她看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感情?她和阮郁之间,除了相看两厌,还能有什么感情?
马车驶出阮府角门,谢清只觉得连吸入肺里的冷空气都自由了几分。车轮碾过建康的街道,直奔城西的镇北将军府。
将军府门庭开阔,守卫的皆是北军旧部,见到她回来,纷纷躬身行礼,眼神里是发自内心的敬畏,而非阮府下人那种隐藏着惊惧的疏离。谢清一跃下车,将马鞭丢给迎上来的老管家,脚步生风地穿过前庭,径直往后院她自己的院落走去。
她的院落,与阮府的疏影阁截然不同。没有那么多花木盆景,地面平整开阔,一角立着兵器架,另一角则搭建着坚固的鹰舍。而此刻,最让她心潮澎湃的,是那几位早已得到消息,等候在廊下的身影。
身姿挺拔如白杨、眉眼带着异域风情的阿赫赤;气质温润、十指修长如玉的柳明轩;还有另外两位或英武或文秀的青年。他们见到谢清,眼中皆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喜悦与热切。
“小姐!”几人齐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久别重逢的激动。
谢清脸上露出了回到阮府后第一个真正畅快的笑容,她大步走过去,目光在几人脸上逡巡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和满意:“几个月不见,看来都没偷懒。”
这一日,谢清的院落里,丝竹声、笑闹声、甚至偶尔夹杂着拳脚破空声,直至深夜都未停歇。没有阮府那些碍眼的规矩,没有阮郁那冰冷审视的目光,她如同回到了水里的鱼,恣意挥洒着她的精力与热情。
次日,日上三竿,谢清才从酣沉的睡梦中醒来。屋内暖融,弥漫着淡淡的麝香与酒气。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只觉得通体舒泰,几个月在阮府积攒的郁气仿佛一扫而空。
彩珠端着温水进来伺候,看着屋内狼藉的景象和依旧沉睡的几位郎君,脸上微红,低声回禀:“小姐,厨房备了醒酒汤和膳食,您是现在用,还是再歇息会儿?昨夜……动静不小,夫人那边派人来问过一句,听闻是小姐回来了,便没再多管。”
谢清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对着朦胧的铜镜整理着衣襟。她母亲早逝,如今的将军夫人是续弦,从不管她的事。父亲谢擎远在北疆,对她更是纵容。在这将军府,她就是名副其实的女王。
“让他们睡吧。”她吩咐道,语气里带着餍足后的随意,“告诉厨房,午膳多备些肉食,烤一只羊腿来。” 她需要补充体力,也需要继续享受这难得的、不受拘束的自由。
至于阮府?至于阮郁?她浑没放在心上。那不过是父亲和皇帝陛下的一步棋,一个她暂时需要挂名的“未婚夫”而已。只要不碍着她的事,随他怎么在那清晖院里摆弄他的权谋算计去。她谢清的人生,自有她的快意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