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铜铃声刚响过第三遍,学堂的木门就被“吱呀”推开了。二十四个孩子背着竹筒、揣着干粮,像刚出笼的小鸡,涌进院子里。大的牵着小的,皮的推着闹的,瞬间把刚扫干净的泥地踩出一片杂乱的脚印。
陈默站在屋门口,手里握着一把石子和几根削尖的芦苇笔,看着眼前这景象,眼底泛起温和的笑意。狗蛋正踮脚够窗台上的算盘,阿木抱着竹筒缩在墙角,丫儿被几个男孩挤得差点摔倒,嘴里忍不住喊了声“别推”。
“都到屋里来。”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孩子们愣了愣,竟真的陆陆续续走进屋,在长条桌旁找位置坐下,板凳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陈默走到黑板前,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从布包里抓出一把石子,“哗啦”一声撒在讲台上。灰扑扑的石子混着几粒带花纹的鹅卵石,立刻吸引了所有目光——狗蛋的手停在半空,阿木悄悄抬起头,连最调皮的铁牛都往前凑了凑。
“今天咱们不学书本,先来玩个游戏。”陈默拿起一颗石子,“谁能数清台上有多少颗?”
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铁牛第一个举手:“我来!”他跑到讲台前,蹲在地上一颗颗数,“一、二、三……”数到十七的时候,手指被一颗圆石子滑了一下,顿时忘了数到哪,急得抓耳挠腮。
“我来帮他数。”丫儿突然站起来,声音细细的。她走到铁牛身边,捡起一颗石子就往竹筒里放,放一颗数一个数,声音不大却很清楚:“十八、十九、二十……一共二十七颗!”
陈默笑着点头:“对,二十七颗。丫儿用了个好办法——数一颗放一颗,就不会数错了。”他把石子分成两堆,“现在我把石子分给大家,每人三颗,够分吗?”
孩子们立刻数起人数,狗蛋掰着手指算:“俺们二十四个,三乘二十四是……是多少?”陈默没直接说答案,而是让他们自己分。当最后一个孩子拿到三颗石子时,讲台上正好空了,狗蛋恍然大悟:“哦!二十四乘三,就是七十二颗?可刚才明明是二十七颗啊!”
“因为我又加了四十五颗。”陈默趁机拿出算盘,“你们看,二十七加四十五,等于七十二。”他拨弄着算珠,“以后分东西、算工分,用这个比掰手指快多了。”
孩子们的注意力全被算盘吸引了,连最害羞的阿木都探出半个脑袋。陈默趁机教他们认算珠:“上珠一颗代表五,下珠一颗代表一,就像你们手里的石子,五颗能换一颗大石子……”
识字课更是有趣。王秀才没直接教写字,而是在黑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这是‘人’,你们看,像不像两条腿站着?”他又画了只张开的手掌,“这是‘手’,能拿东西、能写字。”
狗蛋突然举手:“先生,那‘脚’咋画?是不是像两只鞋?”
王秀才被逗笑了,真的画了两只鞋底:“差不多!‘足’字就像两只脚,能走路、能跑步。”他让孩子们伸出手、跺跺脚,边做动作边念:“人、手、足,会劳动!”
课间休息时,院子里炸开了锅。孩子们用石子做游戏,三个人一堆,五个人一组,嘴里念叨着“三加五等于八”;丫儿和几个女娃在沙坑里画“人”字,比谁画得直;狗蛋缠着陈默,要学算盘怎么打“昨天他爹挣的五分工”。
下午的常识课,周老先生带来了惊喜。他提着个竹篮走进来,里面装着麦穗、棉桃、谷穗,还有一把小锄头。“今天咱们学认庄稼,”他举起麦穗,“这是‘麦’,磨成粉能做馒头;这是‘棉’,纺成线能织布。”
他让孩子们轮流摸麦穗,感受上面的芒刺:“‘麦’字上面的‘艹’,就像麦穗的芒;下面的‘夂’,像镰刀割麦的样子。”说着,他在黑板上写下“麦”字,果然和麦穗的形状有几分像。
最热闹的是“分干粮”环节。陈默让每个孩子拿出自己带的干粮,有窝头、有红薯、有菜饼。“现在要把干粮分给三个人,怎么分才公平?”他给每人发了根细麻绳,“用绳子量一量,一样长就是一样多。”
孩子们立刻忙活起来,用绳子比着掰窝头,用手指量红薯,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的分三段,你的也得分三段……”阿木的干粮是半块菜饼,他小心翼翼地分成三份,递给身边两个没带够干粮的孩子,陈默在一旁悄悄记上:“阿木,懂得分享,加一分。”
放学铃响时,孩子们都有些舍不得走。狗蛋把算珠的用法记在手心,丫儿把沙坑里写的“人”字抹平又画,画了又抹;阿木攥着陈默奖励的一颗鹅卵石,上面用炭笔写着“一”,这是他认识的第一个字。
张婶来接狗蛋时,差点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往常放学就疯跑的野小子,此刻正拿着石子给她讲“三加二等于五”,还说“明天要学怎么算家里的柴够烧几天”。
天宇站在篱笆外,看着这一切,心里暖暖的。他想起早上孩子们刚上课时的嘈杂,再看看现在——他们会排队进教室,会举手发言,会用石子算算术,会在沙坑里认真写字。陈先生的巧办法,就像春雨,悄无声息地滋润着这些渴望知识的心田。
陈默送走最后一个孩子,转身收拾教具。黑板上的“人、手、足”还在,沙坑里的字印还没被风吹散,算盘静静地躺在桌上,仿佛还留着孩子们拨弄的温度。他笑着叹了口气,明天,该教他们认“田”字了,还得准备些泥土,让他们知道“田”是怎么种出粮食的。
暮色漫进院子时,学堂的灯又亮了。陈默、周老先生、王秀才围坐在桌旁,讨论着明天的课程,偶尔传来算盘的轻响和低低的笑声。窗外,老槐树上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像是在为这成功的第一堂课,唱一首温柔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