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檀香的烟气在阳光里浮动,却驱不散弥漫在桌案两侧的火药味。查理将殖民当局绘制的边界图推到天宇面前,羊皮纸的边缘因反复折叠而发毛,上面用红墨水圈出的“两百平方公里”像条勒紧的绳索,将华夏城困在狭小的范围里。
“天宇城主,这是总督大人的底线。”查理的手指重重敲在图上的红河谷,那里被标为“殖民区与自治区间的缓冲带”,“红河谷的铁矿太重要了,殖民当局不可能让它完全归属华夏城。两百平方公里,足够你们耕种、放牧,甚至开采周边的浅层矿脉,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
天宇没有看那幅图,而是从书架上取下个陈旧的木箱,打开时,里面露出层层叠叠的泛黄纸片。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那是张用炭笔绘制的素描,画着被烧毁的村庄、倒在血泊中的老人,还有几个举着火把的红毛士兵——角落里的日期显示,这是三年前乔治上校的先遣队“清剿”周边部落时留下的罪证。
“查理先生,您认识这个村子吗?”天宇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每个人心上,“这是黑石村,距离华夏城六十里,属于您说的‘缓冲带’。三年前,殖民军以‘搜捕反抗者’为名,烧了全村二十七间草屋,杀了十五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和孩子。他们的罪行,难道能用‘缓冲带’三个字抹去?”
查理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见过类似的报告,却从未如此直观地面对这些画面——素描上的老人胸口插着步枪,怀里还紧紧抱着个婴儿,炭笔勾勒的线条里,仿佛能听见绝望的哭喊。
“这……这是个别士兵的过激行为,殖民当局并不知情……”查理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
“不知情?”天宇又拿出几张纸,上面是用汉字、英文、土着语三种文字记录的证词,“这是幸存者的陈述。他们说,带头放火的是乔治的副官,他还抢走了村里唯一的水井,把病疫死者的尸体扔进去。这些,难道也是‘不知情’?”
王贵上前一步,将一块沾着暗红色污渍的麻布铺在桌上:“这是从黑石村的老槐树下来的,上面的血渍至今没洗干净。当时村里的年轻人都在华夏城帮忙修城墙,留下的都是老弱妇孺。殖民军杀他们的时候,可曾想过‘缓冲带’?”
议事堂里鸦雀无声,连窗外的鸟鸣都仿佛消失了。查理看着那些证据,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他突然明白,天宇要的不只是土地,更是公道——是对那些被殖民军屠戮的无辜者的交代。
“五百平方公里。”天宇收起证据,语气重新变得坚定,“以华夏城为中心,向东到红河谷的主脉,向西至黑风口,向南抵红树林,向北达野狼谷。这五百平方公里,是我们的先辈开垦的土地,是周边十二个部落世代居住的家园,更是无数冤魂埋骨的地方。我们要的不是扩张,是拿回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
他在自己绘制的舆图上画了条线,恰好将红河谷的主矿脉圈在里面:“红河谷的铁矿,可以合作开采。我们出人力,你们出技术,利润平分。但所有权,必须属于华夏城——毕竟,当年发现铁矿的,是黑石村的老矿工,不是你们的勘探队。”
查理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这不可能!总督大人绝不会同意把红河谷让出去!那是能让澳洲殖民区摆脱英国本土依赖的命脉!”
“命脉?”牛皋冷笑一声,腰间的长刀“呛啷”出鞘,刀面映出查理惊慌的脸,“你们的命脉,就该建立在我们的尸骨上?当年你们抢我们的粮食、烧我们的房子时,怎么没想过‘命脉’两个字?”
“牛将军!”天宇抬手制止他,目光依旧落在查理身上,“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合作可以谈,但主权不能让。五百平方公里,少一寸都不行。”
查理看着天宇眼中的坚定,知道再争执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他收起殖民当局的地图,语气带着疲惫:“我会把您的意思和这些……证据带回悉尼。但我必须提醒您,总督大人对红河谷志在必得,甚至说过‘宁愿开战,也不放弃铁矿’。”
“那就打。”天宇的声音平静无波,“我们不怕。三年前黑石村的悲剧,我们不会让它重演。华夏城的城墙比三年前高了三尺,手里的刀比三年前利了三分,大不了,再让红河谷的石头染上血,看看是谁的血。”
查理离开时,天宇没有送他。站在议事堂的窗前,能看见远处的练兵场,士兵们正在演练刺杀,木枪刺中稻草人的心口时,发出沉闷的响声,像在回应着这场没有硝烟的较量。
“城主,真要为了这三百平方公里打起来?”王贵有些担忧,“殖民军虽然暂时没援军,但他们的火枪和火炮还是比我们强。”
“不是三百平方公里的事。”天宇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是一口气,是一个理。今天我们让了红河谷,明天他们就会要华夏城的城门钥匙;今天我们认了两百平方公里,明天他们就敢说我们连立足之地都不配拥有。”
他指着桌上的证据:“这些,是我们的底气。不仅要让殖民当局看到,还要让周边的部落、让所有被压迫的人看到——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们敢为自己的土地和尊严拼命。”
牛皋重重一拍桌子:“城主说得对!某这就去整军,让红毛鬼子看看,华夏军的刀有多快!”
“整军可以,但不要主动挑衅。”天宇叮嘱道,“我们要占住道理,让他们先动手。这样,周边的部落才会站在我们这边,连伦敦那边,也挑不出我们的错处。”
消息传回悉尼,殖民当局再次炸开了锅。霍金斯将天宇的条件摔在地上,怒吼着要“踏平华夏城,把那些证据烧成灰烬”;亚当斯却盯着那些证词,脸色凝重地说:“这些如果被伦敦的议会看到,我们都会被问责。虐杀平民,这在国际法里是重罪。”
威廉总督看着两份截然不同的舆图,手指在红河谷的位置反复摩挲。他知道,天宇拿出来的证据是真的——乔治上校的秘密报告里,隐晦地提到过“清理抵抗部落”,只是他从未想过会有如此详细的记录。
“查!”威廉突然下令,“给我查清楚黑石村的事!到底是谁下的命令,是谁执行的!”
副官犹豫了一下:“大人,查这个……恐怕会牵连很多人,包括乔治上校和……您当时签的‘清剿授权书’。”
威廉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想起三年前,为了尽快控制红河谷,他确实签过一份授权书,允许乔治“采取必要手段”清除障碍。当时他以为只是驱散几个部落,没想到会是屠村。
“把那些证据 copies 一份,送到伦敦去。”威廉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决定,“告诉殖民部,华夏城以此为要挟,索要五百平方公里的自治权,其中包括战略要地红河谷,我们无法接受,请求指示。”
他这是要把皮球踢给伦敦。查理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大人是想让伦敦来裁决?可伦敦现在自顾不暇……”
“就是因为自顾不暇,他们才会倾向于息事宁人。”威廉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他们不会在乎红河谷的铁矿,只会在乎‘虐杀平民’的丑闻会不会影响选票。到时候,他们多半会让我们妥协,至少在表面上。”
“那实际呢?”霍金斯追问。
“实际?”威廉冷笑一声,“地图上的线,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划给他们五百平方公里,我们也可以在贸易上卡他们,在边界上找事,总有办法把红河谷抢回来。”
查理看着总督眼中的阴狠,突然觉得这场谈判比真刀真枪的打仗更让人发冷。他想起天宇在议事堂里说的话——“我们要的不是扩张,是拿回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此刻对比威廉的算计,竟觉得那朴素的话语里,藏着比钢铁更硬的骨气。
半个月后,伦敦的回电到了。正如威廉所料,殖民部对“虐杀平民”的证据高度紧张,要求悉尼殖民当局“以和平为重,避免事态扩大”,同时隐晦地表示,“可适当放宽自治区域,以换取华夏城对证据的保密”。
拿到回电的那天,威廉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对着两份舆图看了很久。最终,他在天宇绘制的舆图上,用红笔沿着五百平方公里的边界画了个圈,只是在红河谷的主矿脉上,打了个问号。
“告诉天宇,”威廉对查理说,“五百平方公里可以,但红河谷的主矿脉,必须由双方共管。这是最后的条件。”
查理带着新的指示再次来到华夏城。当他说出“五百平方公里”时,议事堂里的汉军士兵们抑制不住地发出低低的欢呼,天宇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红河谷的共管,具体怎么说?”
“成立一个联合管理委员会,双方各出三人,共同决定开采计划和利润分配。”查理拿出协议草案,“但华夏城不得单独开采主矿脉,也不能禁止殖民当局的技术人员进入。”
天宇沉吟片刻,看向王贵和牛皋。王贵点头:“可以。只要主权在我们手里,共管只是暂时的。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冶铁技术,随时可以收回管理权。”
牛皋也说:“就怕他们耍花样。得在协议里写清楚,谁敢破坏矿脉,谁就要赔偿全部损失。”
“好。”天宇在协议上签下名字,“我同意共管,但必须加上一条——联合委员会的主席,由华夏城派人担任,有最终决策权。”
查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可以。”
当双方在划界协议上签字时,议事堂外突然响起了鞭炮声。那是周边部落的人自发放的,他们听说华夏城保住了五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保住了红河谷,都跑来庆祝。
天宇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欢呼的人群,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殖民当局绝不会善罢甘休,划界的墨迹未干,新的较量或许已经开始。
但至少此刻,他可以告慰黑石村的冤魂,可以对那些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说一句:我们守住了家园,寸土未让。
夕阳的金辉洒满议事堂,照亮了协议上“五百平方公里”的字样,也照亮了天宇眼中坚定的光芒。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守住“寸土不让”的底线,华夏城就永远有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