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厂车间的钢架刚搭起一半，天宇就带着两名亲兵闯进了关押荷兰俘虏的营地。营地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几十个俘虏蜷缩在草棚下，大多面黄肌瘦，唯有角落里几个穿着工装的男人腰杆挺直，正用铁片在地上画着奇怪的齿轮纹路。
“你们几个，出来。”天宇指着那几个男人，声音透过栅栏传来。为首的金发男人抬头看了眼，缓缓站起身——他叫汉斯，曾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机械总工程师，三周前随货船被截，成了俘虏。
“听说你们在画传动图纸？”天宇隔着栅栏递过一张磨损的机械图，“这上面的齿轮啮合间隙标错了，实际运转时会咬死，你们看得出来吗？”
汉斯接过图纸，只扫了一眼就指出：“齿顶高系数算错了，标准齿轮应该是1，这里写成了0.8，难怪会卡住。还有这轴径，承受扭矩不够，得加粗两毫米。”他从怀里摸出半截铅笔，在图纸边缘飞快补画了个修正草图，“这样改才行。”
天宇眼里闪过一丝锐光：“如果让你们把这台机器造出来，需要多久？”
“给我工具和材料，十天。”汉斯毫不犹豫，“但我有条件——释放我的三个助手，给我们正常的工匠待遇，否则宁死不做。”
“成交。”天宇转身对守卫说，“把他们四个带到机械厂，单独安排工坊，按咱们的技术工匠标准发工钱，允许他们自由出入车间，但不能离开工业区。”
消息传开时，车间里炸开了锅。铁匠老王把锤砸在铁砧上，火星四溅：“让俘虏搞研发？他们要是捣鬼怎么办？这些荷兰人最擅长玩花样！”
“怕什么？”天宇指着刚运到的车床，“设备核心部件在咱们手里，图纸由咱们的人盯着，他们只负责优化细节。再说，汉斯团队的图纸精度比咱们现有的高三个等级，不用白不用。”他拍了拍老王的肩膀，“真有本事的人，在哪都想做事。咱们给他们机会，他们才会真心出力。”
汉斯团队的工坊设在机械厂最内侧，与主车间隔着道铁门。第一天开工，汉斯就带着助手拆解了一台旧纺纱机，指着磨损的齿轮轴说：“你们看，这里的键槽加工太粗糙，导致轴与齿轮打滑，必须用铣床精确开槽，公差控制在0.02毫米以内。”
他让助手画出修正图，又对负责加工的车工说：“用45号钢，淬火后再精磨，硬度能达hRc40，比你们现在用的铸铁耐磨三倍。”
车工小李拿着图纸犯难：“可咱们的铣床精度不够，0.02毫米根本测不出来啊。”
汉斯从工具箱里掏出个铜制量具：“这是千分尺，能测到0.01毫米。我教你们用——先校准零点，再卡住零件，旋转刻度筒，听到‘咔嗒’声就是精准读数。”他手把手教小李操作，指尖在刻度上滑动的动作比绣花还精细。
三天后，第一根修正后的齿轮轴试装成功。当纺纱机启动时，齿轮转动的声音比之前轻了一半，运转两小时后拆开检查，磨损量几乎可以忽略。老王凑过去摸了摸轴面，光滑得像镜面：“这荷兰鬼子还真有两下子！”
汉斯听到这话，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我们不是鬼子，是工程师。技术不分国籍，只看能不能解决问题。”他指着车间角落的废料堆，“你们的铸件公差太大，浪费了三成材料，我可以设计套砂型模具，把误差降到1毫米以内。”
天宇当即拍板：“需要什么材料尽管开口，只要能把废品率降下来，省下的钱分你们三成当奖金。”
重赏之下，汉斯团队的效率惊人。他们不仅优化了齿轮加工工艺，还针对机械厂的车床提出了改造方案——在进给系统加一套蜗轮蜗杆机构，让车刀移动更平稳，解决了长轴加工时的“颤动”问题。
“颤动会导致零件表面有波纹，装在机器里会加速磨损。”汉斯拿着砂纸打磨试制品，“你看这根轴，改造后用手摸上去，是不是像玻璃一样光滑？”
最棘手的是解决机械传动的“异响”问题。之前加工的齿轮组运转时总有“咔咔”声，汉斯趴在机器底下听了半天，发现是轴承与轴的配合间隙不均匀。“你们的轴承是手工敲进去的，必须用压力机匀速压装，还要涂耐磨脂。”他画了张压力机草图，“用丝杆带动压板，匀速加压，保证每个轴承的过盈量一致。”
天宇让人按图造出简易压力机，试装后，齿轮组运转时果然没了异响，连机器的温度都降了两度。“这荷兰团队真是块宝！”老王看着仪表上的温度读数，忍不住赞叹，“以前咱们造十套齿轮组，有三套因为异响报废，现在一套都没废！”
汉斯团队的待遇也水涨船高——从最初的口粮保障，到每月能领到与本地工匠同等的工钱，还允许他们给远在荷兰的家人寄信。汉斯在信里写道：“这里的人尊重技术，虽然是俘虏，却比在公司时更能放开手脚做事……”
随着合作深入，汉斯提出了个更大胆的方案：“你们的纺纱机传动效率太低，我可以设计一套行星齿轮机构，能把效率从60%提到85%，还能节省三成动力。”他画出三维草图，“但需要精密镗床，你们现有的设备做不了行星轮的内齿圈。”
天宇盯着草图看了半晌：“镗床我们可以买，但有个条件——这套机构的图纸必须共享，我们要培养自己的工匠学会这套技术。”
“可以。”汉斯爽快答应，“我教你们的人操作镗床，但你们得允许我带团队去铁矿看看，我想改良矿石破碎机的传动结构，那里的设备太落后了。”
双赢的交易一拍即合。当第一台装着行星齿轮的纺纱机试运转时，连纺织厂的老工匠都惊呆了——同样的蒸汽动力，纺出的棉纱量比以前多了近一半，机器震动还小了不少。
汉斯站在机器旁，看着自己的设计落地，眼里的光芒比谁都亮。他的助手小声说：“头儿，咱们真要教他们镗床操作吗？这可是核心技术。”
“技术是用来解决问题的，不是用来藏着的。”汉斯望着车间里忙碌的工人，“你看他们学得多认真——与其让技术烂在手里，不如让它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再说，咱们现在的身份，难道不是最好的保障吗？”
傍晚的夕阳透过机械厂的高窗，照在汉斯团队与本地工匠共同绘制的图纸上。图纸上，齿轮与轴的啮合间隙标注着精确的数字，旁边用中文写着“公差0.01毫米”。老王凑过来，看着汉斯手把手教小李操作镗床，突然笑道：“以前总觉得荷兰人是敌人，现在倒像咱们的技术师傅了。”
天宇望着这一幕，想起刚俘获汉斯时，对方眼里的抵触与警惕。他忽然明白，所谓人才，不分俘虏与盟友，只看是否能为这片土地创造价值。当技术的齿轮开始啮合，连仇恨的锈迹都能被慢慢磨掉，露出底下共生的齿痕。
夜色渐浓，机械厂的灯还亮着。汉斯团队的工坊里，铅笔划过图纸的“沙沙”声与车床的“嗡嗡”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跨越国界的协作曲。而车间角落的公告板上，新贴出的研发计划里，“行星齿轮量产方案”几个字格外醒目——那是属于机械厂的第一个技术突破，也是汉斯团队用才华换来的新生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