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眼泪已经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再差一点就要顺着脸颊滚下来了——遐蝶甚至能感觉到那股温热的湿意正沿着睫毛往下渗。
但当她看到自己的玩偶平安无事后，那股汹涌的委屈忽然就像被扎破的气球，泄了大半。
她猛地吸了吸鼻子，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树庭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根细针轻轻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这一下让她自己都愣住了，下意识地把脸埋得更低，眼尾还泛着红，睫毛上沾着的泪珠却没再往下掉。
遐蝶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又想发脾气又差点哭出来，到头来只是赛飞儿开得一场玩笑，自己刚才那副又气又急的样子，肯定被伊卡洛斯看得一清二楚。
好丢脸……
伊卡洛斯往前挪了几步，小小的身影在遐蝶面前停下。
他的身高还没有开始发力，比遐蝶矮，所以就算遐蝶低着头，伊卡洛斯也能把她脸上那点没藏住的红晕看得一清二楚——眼尾还带着点哭过的湿意，嘴唇抿得紧紧的，连耳根都泛着粉。
“噗。”伊卡洛斯没忍住，嘴角弯出个浅浅的弧度，心里偷偷想：遐蝶姐姐害羞的样子，比路边的谛听还可爱。
但是这里应该说奇美拉才对。
遐蝶早就察觉到那道直勾勾的目光了，尤其是听见那声轻笑，脸颊瞬间像被火烤似的更烫了。
她干脆猛地转过身，后背对着伊卡洛斯，连带着肩膀都绷得紧紧的，像是怕慢一秒，自己那点窘迫就会被看个通透。
“不许看。”
她闷声说，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羞恼，像只被戳中软肋就赶紧缩成一团的小动物。
“好，我不看。”
伊卡洛斯应得干脆，目光果然从遐蝶紧绷的背影上移开，落在了地板的纹路里。
怎么……说不看就不看啊……
遐蝶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失落，也不知道搁哪期待什么呢。
可没等遐蝶郁闷一会，身后就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她心里咯噔一下，刚压下去的热意又往脸上涌：难道还要看？
她下意识地把脸往臂弯里埋了埋，连呼吸都放轻了些，指尖把衣角攥得更紧了。
预想中的目光并没有落过来。取而代之的，是渐渐远离的脚步声。
遐蝶悄悄掀起眼皮瞟了一眼，才发现伊卡洛斯根本没看她，走到到那仙女木旁，弯腰抱起了被放在后面的奇美拉玩偶。
“都被放在那这么久了怎么也不想着拿回来。”
伊卡洛斯的声音里带着点嗔怪，双手捧着奇美拉玩偶往遐蝶怀里送了送。
担心他无意间碰到自己，遐蝶也急忙伸出手去接住玩偶。她明显的感觉到，对方好像基本无视了自己的顽疾，让她有些小心翼翼。
这一方面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平凡人，能高高兴兴地过着彩色的生活。另一方面又让她后怕，害怕自己一时马虎为他带来伤害。
指尖刚触到玩偶的布料，就听见伊卡洛斯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像檐角滴落的水珠，清脆又轻快。
真是的……自己明明那么担心，阁下竟然还笑得出来……
遐蝶抱着玩偶的手还是紧了紧，伊卡洛斯又说道:
“不用把它看得那么紧。就算下次真找不到了，我再送你一个就是了，比这个还好看的那种。”
最后几个字像颗甜甜的糖，轻轻落在遐蝶心上。刚才那点窘迫早就散了，心口反倒泛起一阵温温的欢喜，像投入小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涟漪慢慢荡开。
她把玩偶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脸颊还有点发烫，却抬眼看向伊卡洛斯，声音细细的，却很清晰：
“那……那就说好了哦。谢谢你，阁下。还有就是……下次注意一些。”
当伊卡洛斯以后知道遐蝶的手工能力后，才意识到那时在树庭说的话有多么……班门弄斧……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此刻，两人的心情都明媚了起来。
“阁下，要一起走走吗？”
遐蝶抱着奇美拉玩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玩偶的布料，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她太想抓住这份难得的独处时光了，刚才那些小小的窘迫早已被抛到脑后，只剩下想要多待一会儿的念头。
伊卡洛斯思索了一会，才慢慢开口：
“那回奥赫玛逛逛怎么样？上次去的时候太匆忙了，大部分时间都闷在房间或待在生命花园里，根本没好好逛过。”
遐蝶却悄悄蹙起了眉尖，心里打起了鼓。去奥赫玛？她下意识地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自己虽说放了小长假，时间充裕得很，可伊卡洛斯不一样啊，他分明只是被老师特批出来透透气、歇一小会儿的。这么一折腾，时间怕是来不及吧？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伊卡洛斯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露出个狡黠的笑，语气轻快地说：
“没事啦，人要学会自己给自己放假嘛。偶尔偷个懒，那独眼薄荷猫又不会怎么样。大不了，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个大地兽玩偶就是了。”
“好……阁下，那我们快走，别被那刻夏老师发现了。”
遐蝶被伊卡洛斯眼里的期待和那句“自己给自己放假”说得心头一动，抱着玩偶的手臂紧了紧，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在心里悄悄安慰自己：就去一小会儿，那刻夏老师那么温和，应该不会真的介意吧？
两个人像两只偷食的小兽，踮着脚穿过走廊，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动了谁。
两人开始乘着西风，向圣城奥赫玛进发。
……
实验室里，各种仪器的嗡鸣交织成一片独特的背景音。
这些日子，阿那克萨戈拉斯几乎是以实验室地板为床，一遍遍拆解数据、优化方案，眼下，伊卡洛斯相关的实验终于迎来了突破性进展。
注入了伊卡洛斯血液的植物枝条生长旺盛，同时有所节制，并没有盲目扩张。
如果单纯的只有伊卡洛斯的血液，他倒也不会觉得这是什么突破性进展。关键在于，这根枝条不仅被伊卡洛斯用他的血液浇铸了，还被遐蝶碰到过。
而遐蝶作为死亡半神，她的触碰理应是会夺去一切生命的，但此举却没有让这枝条凋落。
他早就对各个黄金裔开展了一定的研究，也明白遐蝶的死亡权柄被如此破解意味着什么。
经过两个实验的对比，他的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结论……
“成了……”
他喃喃自语，眼里泛起掩饰不住的兴奋，伸手想去拍旁边的人，“伊卡洛斯……”
手落了个空。
阿那克萨戈拉斯这才猛地抬起头，空荡荡的操作台另一侧只有一把孤零零的椅子，月光透过高窗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光斑，哪里有伊卡洛斯的影子？
“啧，翅膀硬了啊。”
注意到石板上伊卡洛斯发来的请假条，独眼薄荷猫的拳头也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