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馆顶灯的光线投在晃动的池水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湿气的味道。
泳池里只剩下李翔海还在游动，水声单调而持续。
胡翔俊抱着胳膊站在池边，墨镜遮住了大半表情，目光却锐利地锁定在李翔海身上。
这是胡指布置的赛前自由泳体力训练，长距离，目的在于储备体能。
李翔海的动作幅度很大，力量感十足，但流畅性却欠缺。
他的双臂入水前伸时，角度略显生硬，发力轨迹更像是直臂向下压水，而非自由泳应有的流畅抓水和划水。
移臂出水时，手臂抬得过高，划出的弧线偏大，带着一种不必要的笨拙感。
身体在左右转体配合时也显得不够协调，整体推进效率不高，水花很大，但前进的速度并未完全匹配上他消耗的体力。
“停一下！”胡翔俊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他蹲下身，靠近池边。
李翔海从水中抬起头，抹了把脸，水顺着头发滴落，有些不解地看向胡翔俊：“咋了教练？”
“你游的是自由泳？”
胡翔俊直接问道，语气平淡。
李翔海更茫然了：“是啊，自由泳啊。”
“自由？我看你这手是挺自由的！”
胡翔俊没好气地吐槽：“想怎么甩就怎么甩，游得跟蝶泳似的，你游自由泳，手是这么抡的吗？”
他比划了个极其别扭的动作，自己都觉得滑稽。
随后胡翔俊沉默了两秒，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只是简单地说。
“手和身体配合，再想想蝶泳移臂和自由泳的区别。”
他摆了摆手，示意李翔海继续：“行了，你接着游吧，注意放松肩膀，别绷着。”
李翔海哦了一声，重新扎进水里。
他努力回忆胡指的话，尝试调整手臂的动作，但多年的习惯和主项蛙泳带来的肌肉记忆，让这种调整显得格外别扭。
他一边游一边忍不住想：胡指干嘛突然提蝶泳？
自由泳和蝶泳的移臂……区别也不是很大啊？
他下意识地模仿了一下蝶泳双臂同步出水的动作，在水里显得更加不伦不类。
胡翔俊在池边看着，墨镜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心底其实掠过一丝好奇：这小子自由泳的手部动作，怎么就能练出这么一股子蝶泳的味道来？
这技术变形得也太有特色了。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又自嘲地压了下去：指望这臭小子能继承自己混合泳的衣钵？纯粹是想多了。
他那技术实在是偏科，除了蛙泳、蝶泳还像点样子，别的泳姿…唉。
真要挑个能练混合泳的苗子，余思悦那小子还差不多，技术相对平均，人也踏实。
等李翔海终于完成那组漫长又别扭的体力游，气喘吁吁地爬上岸，胡翔俊才开口，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布置任务状态：
“冠军赛有赛前集训，地点定了，地点，在你师爷那边，就以前你争高原名额那个二队基地。”
李翔海眼睛一亮，那个基地他熟！空气好，伙食也不错。
他顿了顿，看着李翔海擦水，“到了那边，听师爷安排。”
“师爷？”李翔海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谢希仁谢总教练。
“嗯。”胡翔俊点头，“还有，跟小余一起过去，互相照应着点。到了基地，你俩跟师爷互相介绍一下。”他特意强调了一下互相介绍，显然谢希仁对余思悦还不熟悉。
李翔海点头应下，心里却有点犯嘀咕：余思悦怎么也能去冠军赛集训了？还这么顺利？他记得余思悦的主项是蛙泳啊。
这疑问没过多久就解开了，后来李翔海才知道，余思悦这次报的是男子200米个人混合泳。
原因很简单：这项目报名的人少之又少，堪称冷门中的冷门。
胡翔俊给他报上名，基本就录了。
对余思悦来说，刚进省队不久，能拿到一个全国冠军赛的参赛名额，已经是意外之喜，哪还轮得到他挑项目？有的比就不错了。
更何况，他心里还存着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念头：胡指是名震泳坛的混合泳名将，自己练混合泳，是不是……能离胡指期望的衣钵更近一点？
是不是能多得到一些胡指的亲自指点？
这种敏感的小心思，余思悦自己都未必完全理得清，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多练一项，总没坏处。
很快，李翔海和余思悦就集合被打包塞上了前往训练基地的车。
目的地很熟悉，正是当初李翔海为了争取高原集训名额，跟着胡指来过的那所二队青少年训练基地。
车子驶入基地大门，熟悉的景象扑面而来。
道路两旁依旧是那些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冬青，训练馆的红砖外墙颜色似乎都没变。
宿舍楼前的空地上，那几棵老槐树还是老样子。
连空气里那股混合着青草、塑胶跑道和淡淡消毒水的味道，都一模一样。
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滞了，一草一木都保持着李翔海记忆中的模样。
谢希仁谢总教练，也依旧是那副样子。
穿着朴素的运动服，背着手，慢悠悠地在训练馆外围踱步，像个闲散的退休老人，眼神却锐利依旧。看到李翔海和余思悦拖着行李下车，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迎了上来。
“翔海，来了。”谢希仁的声音平和，带着长辈的亲切，目光随即转向余思悦，“这位就是小余吧？余思悦？”
“师爷好！”李翔海和余思悦赶紧放下行李，恭敬地问好。
“好好，路上辛苦了。”谢希仁笑着点头，目光在李翔海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翔海看着结实了。”他寒暄了几句训练基地的安排，然后很自然地，像是随口问道：“你们胡指，最近怎么样？还好吧？”
李翔海心里那点关于王主任的憋屈，瞬间被这句话勾了起来。
在省队，他不敢乱说，可在师爷面前，那股不吐不快的劲儿就压不住了。
“谢总，胡指……”李翔海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王主任怎么卡名额、胡指怎么去争取、最后又不得不接受那个男女混合接力任务的事情，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