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
“嗯。”
平阳点头,眼神中透出一种以前没有的沉稳和坚定。
“我爹的病虽好了,但到底年纪大了,南境风霜苦寒,责任重大,我该回去替他分担了,不能再像个孩子一样,只顾着自己那点小情小爱。”
宋时愿看着她,轻声问:“不能嫁给翎王,怪我吗?”
平阳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释然和一丝自嘲。
“说实话,真不怪。”
“一开始是有点生气,觉得你趁人之危,但后来想明白了,我执着了这么多年,放不下的早不是萧凛那个人,而是‘求不得’这三个字和自己那点不甘心罢了。”
她顿了顿,语气轻松起来:“而且,要不是你点醒我,我可能真要错过身边真正值得珍惜的人了。”
宋时愿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笑道,“有情况?”
平阳脸上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难得露出小女儿情态。
“嗯,算是吧,不过那人是个木头疙瘩,胆子小得很,还得本郡主再点一点他,等事情定了,再请你喝喜酒。”
“那可说定了。”
比起和自己爱的在一起,选择一个爱自己的人,日子会更幸福。
宋时愿真心为她高兴。
用完膳,平阳起身告辞。
宋时愿送她到院门,看见那个名叫鸿飞的护卫立刻迎上前,动作熟练而隐带关切地护在她身侧。
平阳侧头跟他低声说了句什么,鸿飞耳根瞬间就红了,眼神却亮得惊人。
宋时愿顿时了然,忍不住莞尔一笑。
送走平阳,宋时愿看了看天色:“芍药,备车。”
“主子要去哪儿?”
“出诊。”宋时愿眼神微凝。
去会会昨天那个在回春堂闹事,还一直盯着她看的,异域客人。
……
按照那人留下的地址,宋时愿到那边的时候,发现是一处清幽但略显偏僻的小院。
青樱上前叩响门环。
门很快打开,出现的正是昨日那个异域男子。
他一见宋时愿,脸上立刻堆满恭敬的笑:“神医,您可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宋时愿步入小院,发现院内虽不大,却打扫得异常干净整洁,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花草也修剪得一丝不苟,物品摆放井然有序,透着一股近乎刻板的严谨。
“右延,快,去禀报主子,神医到了。”
男子对守在主屋门外另一个同样身材高大、面容冷硬的护卫喊道。
宋时愿看向男子:“还未请教如何称呼?”
“神医叫我贡常就好。”
贡常态度谦卑,引着宋时愿往正屋走。
“神医请稍坐,用杯茶,我家主子即刻便来。”
宋时愿在厅中坐下,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
屋内陈设简单却件件精致,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说不出的冷冽香气,与她去过的任何人家都不同。
并未让她久等,很快,里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一个男人缓步走出。
宋时愿抬眼望去,心中微微一震。
来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身量极高,几乎要与萧凛不相上下。
穿着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腰背挺拔如松,面容轮廓深刻,犹如刀削斧凿。
虽眼角已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却丝毫不减其英俊,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男子特有的沉稳气度,和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最让人难以忽视的,是他那双眼眸,看起来极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只是,在看到宋时愿时,卓惟延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瞳孔微缩的同时,冷峻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流露出震惊和难以置信。
贡常见状上前,低声道:“主子,属下没说错吧,这位宋神医,是不是长得与夫人极像?”
卓惟延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点头。
宋时愿不解,直直看向卓惟延,问道:“阁下这是何意?”
卓惟延的目光依旧锁在宋时愿脸上,声音低沉:“你……姓宋?”
贡常赶紧介绍:“回主子,正是!这位就是京城鼎鼎大名的神医,永安郡主宋时愿宋姑娘。宋神医,这位便是我家主子,卓老爷。”
“宋,时愿。”
卓惟延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然失笑。
笑容里却多了一抹苦涩,还有,某种了然的宿命感。
“竟是如此,原来如此。”
宋时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蹙眉问道:“卓老爷此话究竟何意?您认识我?”
卓惟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恢复了些许冷静。
“此事说来话长。神医请先随我来,看看内人的情况。或许,看完之后,你自会明白几分。”
宋时愿满腹疑窦地跟着卓惟延穿过一道珠帘,进入内室。
一踏入内室,一股更加清幽雅致的冷香扑面而来。
房间布置得极为精心,窗明几净,暖炉保持着适宜的温度,床榻边的花瓶里甚至插着几支新鲜的、罕见的花卉。
一切细节都显示着主人对床上之人的极致呵护与爱重。
宋时愿走上前,目光落在床榻上那张沉睡的容颜上。
只一眼,她便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
榻上的妇人面容安详,肤色白皙,虽已不再年轻,却依旧能看出惊人的美貌。
而那张脸,那张脸的轮廓、眉眼、鼻梁,竟与她自己在铜镜中看了十几年的模样,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就像是一个沉睡中的、年长版的她自己!
难怪,难怪贡常和卓惟延会是那样的反应!
卓惟延走到她身边,声音压抑:“宋神医,你看,她可还有救?”
宋时愿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坐下凝神诊脉,又仔细检查了妇人的瞳孔、舌苔。
脉象沉缓无力,生机微弱,但并非油尽灯枯。
更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禁锢了生机,陷入了深度的沉睡。
像是中毒,又像是中了某种奇特的蛊?
情况复杂,必须进空间用精密仪器检测。
再用灵泉水试试,有无反应,才能看能不能治。
她沉吟片刻,道:“尊夫人的情况颇为奇特,我需要用一种独门秘法为她深入探查。请卓老爷和所有人都退出房外等候。
在我没有出声唤人之前,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闯入,否则治疗中断,夫人若有不测,我概不负责。”
卓惟延看了她一眼,重重点头:“好!一切依郡主神医所言。”
他毫不犹豫地带人退了出去。
等众人出去后,青樱关上了门,守在门口。
宋时愿带着妇人进入空间。
用设备检测后,仪器扫描结果显示,妇人的大脑皮层活动异常缓慢但并未停止,身体各脏器机能也维持在一种极低消耗的待机状态。
血液检测结果显示,其中含有一种从未见过的奇特生物碱成分,疑似某种强效的休眠毒素,又或者说,是某种古老秘药的残留。
宋时愿取来灵泉水,小心地喂妇人服下。
不过片刻,仪器上的脑波活动图竟然出现了轻微的波动。
紧接着,在宋时愿的注视下,妇人那如同白玉雕琢般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有反应!
灵泉水有效!
宋时愿心中一阵欣喜。
虽然彻底唤醒可能需要时间,但至少有希望!
她将妇人带出空间,安置好,这才扬声道:“可以进来了。”
院子里。
卓惟延一直在等着。
直到里面传来声音,卓惟延几乎是瞬间就推门而入。
急切地看向床榻,见夫人依旧沉睡,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立刻看向宋时愿:“神医,检查的如何?”
“尊夫人的病,根源已找到,可以治。”
宋时愿肯定道,“但沉疴日久,需要循序渐进的治疗和特殊的药物唤醒。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你们需得做好长期准备。”
卓惟延闻言,眼中爆发出狂喜,激动道:“好,能治就好,能治就好!别说半个月,就是半年、一年我们也等!多谢神医,卓某……”
他的话还没说完——
就在宋时愿转身准备去写药方的刹那,一道疾风迅雷般的身影猛地窜出。
宋时愿只觉后颈猛地一痛。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在瞬间吞没了她的意识。
在她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瞥见了袭击者。
是那个一直沉默寡言、守在门外的护卫,右延。
而卓惟延,脸上的狂喜尚未褪去。
却对此突变毫无阻拦之意,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软倒下去。
……
青樱是在一阵剧痛和刺骨的寒意中醒来的。
天色已然昏暗,她发现自己仍在小院内。
后颈剧痛,浑身像是散了架。
“主子!”
她猛地从地上弹坐起来,牵动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但院内一个人都没有,担心和自责瞬间淹没了疼痛。
她竟然……让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掳走了王妃。
青樱赶紧挣扎着爬起来,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踉跄着冲出小巷,不顾一切地朝着翎王府的方向狂奔。
皇宫,御书房外。
萧凛刚结束与皇帝冗长又压抑的议事,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走出。
早已候在甬道阴影处的鬼七急步上前,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惊慌。
“主子,出大事了,王妃,王妃她……”
萧凛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心脏,声音瞬间冰冷:“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鬼七语速极快,声音发紧。
“青樱重伤赶到府里报信,说王妃在出诊时被一伙身份不明、武功极高的人袭击掳走,青樱拼死抵抗,却被对方一招制服打晕,醒来后王妃和那伙人已踪迹全无。”
什么?!
萧凛周身的血液在瞬间冻结。
眼底刹那间掀起滔天巨浪,惊怒、恐慌、暴戾的情绪交织袭来,几乎要冲破理智。
他猛地一把抓住鬼七的衣领,指节泛白,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骇人的杀意:“什么时候的事?在哪儿?对方有几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鬼七被自家主子的反应吓得一颤,连忙回答:“就在一个时辰前,城西柳条巷附近,对方至少两人,身手远超青樱,追风已经带人沿着所有可能的方向去追了,鸿鹰阁的画师也正在府中根据青樱的描述绘制人像。”
“立即回府。”
鬼七话音刚落,萧凛便翻身上马,直接掠向宫门方向。
翎王府内。
气氛压抑。
青樱脸色苍白,一见萧凛进来,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头,声音哽咽。
“主子,奴婢该死,奴婢无能,没有护好王妃,求主子责罚。”
萧凛的目光扫过她身上的伤和狼狈的模样,强压下怒火,声音冰冷道:“现在不是领罚的时候,画像呢?”
恰在此时,画师最后一笔落下。
青樱挣扎着起身,只看一眼便急促道:“对,就是他,就是这个男人,虽然他只出现了片刻,但这张脸我记得很清楚。”
鬼七立刻拿起画像:“属下这就送去鸿鹰阁,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人挖出来。”
“等等。”
萧凛厉声喝住,一把夺过画像。
看着画像上的人,觉得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眉头拧紧,这种呼之欲出却偏偏想不起来的感觉,让他心中更加烦躁。
“立刻去,动用一切资源,最快速度给我查出他的底细。”
萧凛将画像扔回给鬼七。
“是。”
“另外,”萧凛补充道,眼神阴沉,“立刻封锁京城四门,许进不许出,严查所有车驾,尤其是前往西北、西南方向的商队。”
“通知下去,本王要即刻离京,府中事务暂由管家全权处理。一有消息,立刻飞鹰传书。”
没有再耽误,萧凛让鬼七赶紧去安排。
他则要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手头的紧急公务,等有了消息,他便要亲自去找人。
宋时愿是在一阵颠簸中恢复意识的,醒来颈后还有些隐隐作痛。
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辆行驶中的华丽马车内,车厢宽敞,铺着厚实的软毯。
角落固定着一盏昏黄的琉璃灯,随着马车摇晃,光影摇曳。
一个穿着利落、面容清秀的丫鬟见她醒来,立刻凑近,语气恭敬道:“姑娘醒了?可要喝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