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影消失在密林后的第三炷香，晨雾渐散。凌尘握着刻着 “冰封谷见” 的半块玉佩，指腹摩挲父亲笔迹，玄铁重剑剑柄被汗水浸得发潮。苏清瑶的月华珠在他肩头投下淡蓝光晕，两人影子在小径上重叠，却掩不住悄然滋生的疏离。
“你好像有心事。” 苏清瑶指尖掠过他手腕剑伤 —— 昨夜为护她挡毒箭的疤痕，“从看到玉佩开始，你的剑气就乱了。” 她声音很轻，冰棱般的眼神里透出犹豫。
凌尘转头对上她颤动的睫毛。三日前血池边，他曾许诺找到父亲真相后带她回凌云阁旧址，那时她的笑靥比月华珠还亮。可玉佩上 “为父等你” 四字像根刺 —— 若父亲真活着，当年为何让年幼的他们承受家破人亡？疑虑如雾霭，隔在两人之间。
“清瑶，若我爹真的还在，你觉得他会是……” 话被急促马蹄声打断。楚嫣然从密林驰来，药箱颠簸，发髻散乱，右耳银坠不见，显然匆忙赶路掉落。
“墨影出事了。” 楚嫣然勒住缰绳，马身直立露出她左腿血痕，“前面山谷有千机楼傀儡阵，他为拆陷阱被缠，七杀刃卡在机关里。” 她目光扫过凌尘与苏清瑶交叠的影子，迅速移开，将止血粉塞给凌尘，“傀儡用活人筋骨炼制，刀砍不死，只能用你的玄铁剑气震碎核心。”
三人赶到山谷，墨影背岩喘息。青铜面具裂新缝，左肩插三支透骨钉，七杀刃卡在孩童高的傀儡胸腔，傀儡脸竟刻着与墨影相似的眉眼。见到凌尘，他下意识想躲，耳根肌肉抽搐 —— 这是二十年来犯错的破绽。
“别碰它！” 凌尘剑气出鞘，看清傀儡后颈蛇形纹与墨影面具内侧印记相同。玄铁重剑金光撞上傀儡，对方发出孩童哭啼，胸腔滚出半块青铜令牌，刻着 “云” 字，与父亲遗留信物是一对。
墨影瞳孔骤缩。他猛地拔起七杀刃，不顾透骨钉撕裂皮肉，用刀尖挑起令牌：“这是当年爹给我的护身符，我以为弄丢了，原来被做成傀儡核心。” 青铜面具下的声音带哭腔。
苏清瑶的月华珠剧烈闪烁，蓝光扫过傀儡残骸，显露出二十年前凌云阁灭门死者姓名，最后一行 “墨影，七岁，已除”。字迹与幽冥殿密信如出一辙，却比寻常杀令多道浅泪痕。
“他们以为你死了。” 凌尘按住弟弟颤抖的肩膀 —— 这是他记事来第一次主动触碰哥哥以外的人，“有人偷偷留下你的令牌，说明当年凌云阁有内应。” 他目光掠过楚嫣然，她正低头给墨影包扎，银针刺破皮肤，墨影竟没有抗拒。
楚嫣然动作顿了顿：“傀儡胸腔筋骨还带活人温度。” 她用银针挑起一缕肉丝，月光下泛诡异青色，“用蚀骨花浸泡过，这种手法……” 她咬住嘴唇，看向凌尘的眼神藏着挣扎，“药神宗典籍记载，只有练过‘换魂术’的人能做到，最后一个练这邪术的，是二十年前叛逃的长老 —— 也是我师父。”
这个名字如巨石投潭。苏清瑶握紧凌尘手腕，想起寒月宫典籍记载，药神宗叛逃长老与偷走半部毒经的寒月宫叛徒是同门，都曾在冰封谷修炼。
“难怪你能解七绝毒。” 墨影开口，青铜面具转向楚嫣然，“上次密道，你用的针法不是药神宗正统，是换魂术的‘锁阳针’。” 他记忆像被撬开的闸门，“我梦里总出现穿白大褂的女人，用这种针扎我，说帮我‘忘记不该记得的事’。”
楚嫣然的银针 “当啷” 落地。她俯身去捡，凌尘看到她后颈月牙形疤痕，与墨影脸颊印记一模一样。他心头剧震 —— 父亲当年给墨影戴面具，难道是为掩盖这印记？
“别逼她。” 苏清瑶挡在楚嫣然身前，月华珠蓝光织成屏障，“她救墨影时用了药神宗禁术‘渡厄针’，折损三年功力。就像我为护你，在血池用了寒月宫禁招。”
这句话打开凌尘尘封的记忆。三日前血池激战，苏清瑶为破毒阵强行催动月华珠，唇边鲜血染红他衣襟，那时他暗下决心护她周全。可此刻看她与楚嫣然并肩背影，竟生出陌生感。
“哥，你看这个。” 墨影抛来那半块令牌，内侧小字在阳光下显现：“清瑶母，毒经劫，冰窟解。” 字迹稚嫩，“这是我七岁时写的，爹让我记住，说能救我命。”
苏清瑶脸色惨白，踉跄后退撞在凌尘肩头：“我娘当年因偷毒经被逐出寒月宫，师父说她死在忘川河了，可……”
“忘川河摆渡人正是戴青铜面具的。” 楚嫣然捡起银针，重新给墨影包扎，动作轻柔许多，“我师父手札提过，二十年前有寒月宫女子带孩子在冰封谷修炼，那孩子左脸有月牙疤。你梦里的白大褂女人，是不是总说带你去找‘月姨’？”
墨影猛地站起，透骨钉撕裂伤口让他闷哼：“你怎么知道？” 青铜面具后的眼睛瞪圆，“她还说我娘是被凌云阁害死的，让我报仇！”
这话如惊雷炸响。凌尘的玄铁重剑 “嗡” 地出鞘，金色剑气将傀儡残骸劈成齑粉：“不可能！我爹绝不是那种人！” 他声音带未察觉的恐慌，玉佩在掌心发烫。
苏清瑶突然抓住他手腕，指尖冰凉：“凌尘，你看。” 月华珠蓝光聚束，照在他胸口衣襟，今早从沼泽带的黑泥正晕染成蛇形 —— 与寒月宫叛徒毒经里的标记完全相同。
“这是‘子母蛊’痕迹。” 楚嫣然声音疲惫，“你和墨影都有，当年被人下的。靠近寒月宫的人，蛊虫就会苏醒，让你们产生血脉相克错觉。” 她从药箱翻出小瓷瓶，倒出两粒灰黑药丸，“这是解蛊的‘断情散’，服下后所有关于亲情的记忆都会淡化。”
瓷瓶在四人之间传递，谁都没接。山谷风变大，吹得树梢呜呜作响，像冤魂低语。墨影的七杀刃掉在地上，他摘下青铜面具，左脸月牙疤在阳光下清晰 —— 竟与苏清瑶母亲遗留的寒月宫令牌印记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 凌尘突然笑了，笑声苦涩，“我们四个从一开始就被人用蛊虫和记忆绑在一起。” 他看向苏清瑶，她目光落在楚嫣然后颈疤痕上，两人间的蓝光突然扭曲成麻花状。
楚嫣然捡起瓷瓶，将断情散倒在掌心：“我师父说，这蛊是他和你爹一起研制的，本想对付幽冥殿，没想到……” 话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李虎带两名丐帮弟子奔来，独眼里满是惊恐。
“凌少侠，不好了！” 李虎断臂缠新绷带，怀里抱血淋淋的包裹，“玄空大师他们在南路遇袭，玄真道长没了！” 包裹滚出半块武当令牌，太极图已被血浸透，“动手的是戴青铜面具的女人，用的是寒月宫冰棱功！”
苏清瑶的月华珠 “啪” 地碎裂在掌心。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双手，曾守护同伴的冰棱仿佛沾满武当弟子鲜血。凌尘伸手想扶她，却被她猛地推开，蓝光碎片在两人间飞溅，像锋利的冰刀。
墨影捡起七杀刃，重新戴上面具，没遮住左脸疤痕：“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忘川河的摆渡人，必须由我去见。”
楚嫣然将最后一粒断情散塞进凌尘怀里，转身收拾药箱时，银坠掉落的耳朵微微发红：“我陪你去。至少得弄清楚，换魂术能不能恢复所有记忆。”
山谷风越来越急，吹得四人衣角猎猎作响。谁都没再说话，彼此交错的目光里，已有东西悄然改变。凌尘握紧断情散，掌心温度将药丸焐软 —— 是服下斩断牵绊，还是带着沉重记忆继续前行？这个问题像悬顶利剑，将四人影子切割成破碎形状。
远处密林深处，墨影消失的方向闪过一道青铜色的光，紧接着是七杀刃破空锐响，随后归于沉寂。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余下山谷里盘旋的风声，裹挟着未完的话语，飘向未知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