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
纪川径直走向沙发，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椅背，那顶黑色棒球帽被摘下，发圈被取下，银发松散地滑落肩头。
他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枪械杂志，重新翻到之前中断的那页，身体陷进柔软的沙发垫里，姿态看似放松，眼神却习惯性地扫过屋内各个角落，确认安全。
商时砚蹭到纪川边上跟着看了一会儿，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沉重的困倦感像潮水般汹涌袭来，后脑勺挨闷棍的地方隐隐传来一阵阵迟来的胀痛。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那股昏沉。
奇怪，以前被家族那些蠢货在后脑招呼过更狠的闷棍，顶多是短暂的眩晕和怒火中烧，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仿佛骨头缝里都透着疲惫。
只想找个安稳的地方彻底瘫软下去。
商时砚把头靠近纪川的脖颈，有一股薄荷沐浴露的香味传来，莫名的安心感像温水一样漫上来，浸润着紧绷的神经。
等纪川看完那一页转头，发现商时砚已经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
商时砚并没睡多久。
一睁眼，是满眼月光般的银发。
他猛地坐直身体，嗓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抱歉……我睡了很久吗？是不是压到你了？”
“就一小时。”纪川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依旧落在手里的杂志上。
商时砚松了口气，视线下意识地顺着纪川的动作往下移——然后整个人僵住了。
只见纪川腿上，黑猫正舒舒服服地团成一团，像个傲慢的毛绒玩具。
纪川则把一本厚重的枪械杂志直接垫在了猫身上在看，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没事还屈起指节，漫不经心地挠两下猫的下巴。
黑猫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呼噜声，半眯着的金瞳懒洋洋地抬起，精准地捕捉到商时砚呆滞的目光，挑衅似的舔了舔爪子。
大胆！！
商时砚内心瞬间被一股酸溜溜的洪流淹没，咕嘟咕嘟冒着泡。这猫！这该死的猫！凭什么它能堂而皇之地占据K先生的腿，享受K先生的服务？！
表面上，他却强装镇定，假装不经意地伸手，一把将黑猫从纪川腿上“捞”了出来，动作快得黑猫都没反应过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不满的“喵呜”。
纪川终于从杂志上移开视线，挑眉看他，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点玩味：“只许你靠我身上，不准它？”
被点破心思，商时砚耳根一热，但立刻发挥厚脸皮优势，整个人黏糊糊地又挨回纪川身边，下巴几乎要搁到他肩上，声音闷闷的：“我睡一会儿就有猫来偷人……这合理吗？”
纪川懒得回答这种幼稚问题，目光重新落回杂志上。客厅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和黑猫在不远处舔毛的细微响动。
商时砚正琢磨着怎么把猫彻底赶出客厅，纪川突然毫无预兆地合上杂志，侧过身来。
两人本就挨得极近，这一下几乎是气息相闻。商时砚甚至能看清纪川常服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
“想不想玩枪？”纪川的声音带着点刚看杂志的意犹未尽，灰蓝色的眼睛看着他。
玩枪？！
商时砚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想歪了无数个频道！
毕竟他们平时有时也在沙发上弄过。
虽然也可能是刚睡醒脑子还有点懵造成的误判。
但在纪川身边积累的安心感和此刻的亲密距离，让他的思维直接拐上了高速路。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住纪川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他微凉的指节，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截锁骨，声音有点哑：“想……就要靠近点？” 身体也跟着微微前倾，意图昭然若揭。
纪川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利落地抽回手，站起身。
“换衣服，出门。”
语气干脆得不容置疑。
商时砚：“……？”
纪川从储藏室深处拖出一个黑色的硬壳吉他盒，“哐当”一声放在客厅中央，利落地打开卡扣——
里面静静躺着的，不是吉他。
而是一支线条冷硬、泛着幽暗金属光泽的拆解状态的狙击枪。长长的枪管，精密的瞄准镜，冰冷的枪托，散发着无声的致命威慑。
坏了。
是真枪。
原来只是看枪械杂志看心痒了，想练枪啊。
商时砚默默把脑子里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打包塞进回收站，认命地跟着换上了方便活动的衣服。
——————
黑色越野车驶离市区，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处偏僻无人的山脚下。商时砚背着吉他盒，动作利落地跟在纪川身后。
商时砚看着那挺拔的背影，心头小郁闷很快又被另一种满足取代——能和K先生一起“玩”，哪怕是玩真枪，也挺好。
他们爬上一处视野开阔、背风的山坡。周围树木繁茂，枝丫间零零星星挂着鲜红的果子。
这里似乎是纪川常来的“练枪场”之一。
纪川熟练地打开盒子，动作流畅地组装起狙击枪，每一个部件的卡合都发出清脆悦耳的金属声。他调试着瞄准镜，银发被山风吹得微微拂动。
“看到那些树上的野果没？”纪川抬手指向远处山坡上几棵野果树，上面挂着零星的小红果，“当目标。试试。”
他把组装好的狙击枪递给商时砚，自己则在他身后侧方，手臂自然地绕过他身侧，开始讲解要领：“姿势。重心压低，肩抵实托。呼吸控制，屏息瞬间击发。眼睛，看这里……”
他靠得太近了。
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商时砚的耳廓，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硝烟与薄荷的气息。
那只指导他握枪的手，骨节分明，带着薄茧，覆在他的手背上，稳定而有力。
商时砚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血液直往脸上涌，哪里还听得进什么要领？眼神不受控制地乱飘，从纪川近在咫尺的侧脸，滑到他专注时微微抿起的薄唇，再滑到他修长脖颈上随着说话微微滚动的喉结……
“集中注意力。”纪川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手指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手腕。
商时砚猛地回神，强行把视线聚焦到远处的野果上。
然而，纪川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走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深吸一口气，屏息，扣动扳机。
“砰！” 子弹出膛，惊起几只飞鸟。远处的树叶被打得簌簌落下，野果……纹丝不动。
纪川：“……” 灰蓝色的眸子里清晰地写着“你在打空气？”
商时砚尴尬地咳了一声，再次瞄准。
结果又是几枪过去，子弹只换来了几片无辜飘落的叶子和空气中弥漫的尴尬。
别说野果，连果蒂都没擦着。
纪川的耐心终于告罄。他一把将枪从商时砚手里抽回来，声音带着些无语：“不行就算了。”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商时砚：“......”
商时砚乖乖退到一旁，看着纪川利落地卧倒、架枪、调整瞄准镜、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了，从方才指导时的清冷导师，化身为与枪械融为一体的、冰冷精准的杀戮机器。
“砰！”
远处一颗野果应声炸开，红色的汁液溅在绿叶上。
“砰！砰！砰！”
枪声沉稳而有节奏，每一响都伴随着一颗野果的碎裂。
纪川的眼神透过瞄准镜，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那小小的目标。夕阳的金辉落在他银色的发梢和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凌厉的轮廓。
商时砚看得入了迷。他悄悄摸出手机，将镜头对准那个全神贯注的身影。他不敢靠太近，怕快门声惊扰了对方，只敢悄悄地、贪婪地捕捉着这难得一见的画面。
他尤其聚焦纪川瞄准时微微眯起的右眼，长长的银白色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那全神贯注的神情，危险又致命。
纪川仿佛不知疲倦，一直练到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山风渐凉。
当最后一颗视野内的野果消失，他才意犹未尽地收枪。动作利落地拆卸，归位，背起吉他盒。
“走了。”他招呼了一声在旁边当了好久背景板和摄影师的商时砚。
商时砚这才回过神，赶紧收起手机，小跑着跟上。
回去的路上，纪川手里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里面装满了刚才被打落的、品相还算完好的野果。沉甸甸的，散发着山野间清新的微酸气息。
纪川把袋子随意丢给商时砚：“拿着。” 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处理一件战利品。
商时砚抱着那袋还沾着草木气息的野果，看着纪川在暮色中挺拔前行的背影，后脑的钝痛似乎都轻了许多。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