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不仅身体残废,还连累了段茵,让她跟着自己躲到这穷乡僻壤,放弃了她原本可能拥有的平静生活。
他甚至觉得,就算腿能好,他又能给她什么呢?一个家道中落,仇家未清的瘸子?
“茵儿,你回去吧。”他的声音干涩。
“回广粤轩去,或者找个好人家嫁了,不必再管我,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段茵听到这些话,心都像被针扎一样疼。
她开始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默默垂泪,而是变得异常坚强和乐观,每天耐心地帮他按摩腿部,活动关节,哪怕他只是消极地任由摆布。
还会换着花样给他做乡间的吃食,虽然简单,却充满了心思,也会强行推着他的轮椅,到院子里晒太阳,不顾他的抗拒,给他讲村里听来的趣事,或者读一些闲书。
“云行,你看今天的阳光多好?铁大哥说了,多晒太阳对你的骨头好。”
“云行,尝尝这个,我跟着村里王婆婆学的枣糕,甜不甜?”
“云行,你看那只小土狗,像不像你以前养的那只雪球?总是笨笨地追自己的尾巴。”
他不理她,她就自顾自地说下去。
有时他烦躁地发脾气,摔东西,她也只是默默收拾好,然后继续温柔地陪着他。
一天夜里,李云行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他剧烈地喘息着。
“别怕,云行,我在这里。”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像夜色中的一盏暖灯。
“噩梦都是假的,你看,我们现在很安全,你的腿也在一天天好起来,铁大哥上次不是说,已经有知觉了吗?”
李云行在黑暗中沉默着,反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这一次,他没有推开她。
段茵感觉到他手上的力度,心中一动,继续柔声说:“云行,不要再赶我走了,好不好?”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无论前路有多难,我既然找到了你,就绝不会再放手,你不是废人,你是我段茵认定了的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等你的腿好了,我们可以做点小生意,或者就在这乡下种点地,养些鸡鸭,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只要人在,希望就在。”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句句敲在李云行死寂的心上。
他第一次主动地,用力地回抱住了段茵,将脸埋在她的肩头,泪水一滴滴的浸湿了她的衣衫。
从那天起,李云行虽然依旧话不多,但眼神里不再是一片死寂。
他开始主动配合段茵的按摩,会看着她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微微出神。
而铁平舟也会定期出诊,带来新的药材和复健的指导。
广粤轩的生意越来越好,也引来了同行的嫉妒。
广城酒楼行会,原本是由几家老字号大酒楼把持,这几家酒楼向来排外。
他们早已对广粤轩这个外来户不满,如今见它生意这么好,危机感大增,便暗中串联起来,决定合力给广粤轩一个教训。
这日,行会的会长——德盛楼的东家牛掌柜,派人送来一份请柬,邀段俏颜赴行业议事宴。
宴会设在本城最豪华的望江楼,段俏颜带着宁昭准时赴约。
一进雅间,只见圆桌旁已坐满了广城各大酒楼的掌柜和东家,个个衣着光鲜,面色倨傲。
主位上的牛掌柜,是个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
一番寒暄过后,牛掌柜便慢悠悠地切入了正题,皮笑肉不笑地对段俏颜说:“段掌柜年轻有为,广粤轩生意兴隆,真是后生可畏啊。”
“不过嘛,我们广城餐饮行,自有行规,大家和气生财,才能长久,有些规矩,新来的同仁,还是要遵守的。”
旁边聚仙楼的孙掌柜阴阳怪气道:“牛会长说的是,譬如这食材采购,各家都有固定的渠道和价钱,若是有人为了抢客,不惜抬高市价抢购顶级食材,或是压低价恶性竞争,岂不是扰乱了市场,让大家都没饭吃?”
另一个男子也帮腔:“还有这菜价,有些新店,为了招揽客人,把价格定得那么低,看似实惠,实则降低了我们广城酒楼的整体档次,长此以往,大家都只能赚些辛苦钱!”
你一言我一语,看似探讨行规,实则句句指向广粤轩,指责她破坏规矩,搅乱市场。
段俏颜安静地听着,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
她放下茶杯,清脆的磕碰声让众人的议论停下了。
“各位掌柜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无非是觉得我广粤轩碍了各位的眼,挡了各位的财路。”
她不卑不亢地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但我有几事不明,想请教各位。”
“第一,我广粤轩采购食材,出价公道,愿买愿卖,何来扰乱市场之说?难道广城的规矩是,新店只能捡别人挑剩的,或者必须接受高价?”
“第二,我广粤轩的定价,是基于成本、手艺和合理的利润,薄利多销,让利给顾客,何错之有?”
“难道广城的规矩是,饭菜必须卖得贵,才显得有档次?真正的档次,难道不是靠口味、服务和口碑吗?”
一席话,掷地有声,问得在场众人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牛掌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撑着场面:“段掌柜好利的一张嘴!我们这是为你好,提醒你莫要犯了众怒!”
“众怒?”段俏颜轻笑一声,站起身。
“若是恪守本分、用心经营、善待顾客便是犯了众怒,那这众怒,我段俏颜犯了又何妨?”
“广粤轩的菜,用的是真材实料,凭的是手艺匠心,赚的是良心钱。”
“客人愿意来,那是我们的本事,诸位若是有本事,大可在菜品、服务上胜过我们,我随时欢迎公平竞争,但若想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逼我就范。”
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和霸气。
“恕我直言,诸位打错了算盘!我能白手起家,就绝不会怕任何风雨!这广城的餐饮业,是凭本事吃饭的地方,不是谁抱团就能说了算的!”
说完,她不再看那些人难看的脸色,对宁昭道:“我们走。”
留下满屋子目瞪口呆、又气又恼的酒楼老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