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照进通衢天下的工地，李丽就已经站在一堆木材前比划着尺寸。她手中的炭笔在一块木板上快速勾勒，线条干净利落。
“长三尺，宽二尺，高二尺半...”李丽喃喃自语，在图纸角落标注数字。身旁的老木匠陈师傅皱着眉头看她画完第三张图，终于忍不住开口。
“夫人，老朽做了三十年木工，从没见过这种箱子。四四方方，连个雕花都没有，未免太...”
“太实用？”李丽嘴角微扬，将三张图纸并列摊开，“陈师傅请看，这三个箱子尺寸完全一致。装满货物后可以严丝合缝地堆叠三层，比现在杂乱堆放节省四成空间。”
陈师傅眯起眼睛，粗糙的手指抚过图纸，忽然一拍大腿：“妙啊！这样一辆马车能多装三成货！”
“正是此理。”李丽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模型，“我还设计了可拆卸隔板，贵重瓷器可以这样分隔...”她灵活地调整着模型内部的小木板。
周围的工匠渐渐围拢过来，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叹。李丽提高声音：“从今日起，通衢天下所有货物运输都使用这种标准货箱。陈师傅负责监制，先做二百个。”
“二百个？”陈师傅瞪大眼睛，“这得要多少木料...”
“已经联系了江州三家木材行，午后就能送到。”李丽拍拍老木匠的肩膀，“您老选十个手艺好的徒弟，工钱按件计算，超额完成另有奖赏。”
工匠们顿时议论纷纷。一个年轻学徒大着胆子问：“夫人说话可算数？真按件计钱？”
李丽正要回答，一个沉稳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李夫人的话，就是通衢天下的规矩。”
人群自动分开，林一牵着小萱儿走来。小女孩手里攥着一把彩色丝线，兴奋地跑到李丽身边：“娘亲，看我染的线！红色是用茜草，黄色是栀子...”
李丽弯腰细看，忽然灵光一闪：“陈师傅，可否在每个箱子上用不同颜色标记货品类别？比如红色为瓷器，绿色为药材...”
“娘亲真聪明！”小萱儿跳起来，“就像我昨天用石子那样！”
林一含笑看着妻女，转头对工匠们说：“诸位放心，通衢天下言出必行。今日起所有工种都实行超额奖励，月底结算。”
工匠们欢呼起来。李丽注意到林一眼底的青黑，低声道：“昨夜又没睡？”
“和王掌柜谈了一宿。”林一揉了揉眉心，“赵家的漕运垄断比想象中严重，沿河七州县都有他们的人...”
“爹爹！”小萱儿突然扯了扯林一的衣角，“你答应今天带我看护卫队训练的！”
林一失笑，弯腰抱起女儿：“好，这就去。”他对李丽轻声道，“午饭后有批新到的药材需要你验看。”
李丽点点头，目送父女俩离去，转身扎进繁忙的工地。
正午时分，校场上尘土飞扬。林一正在训练新招募的护卫队，二十名精壮汉子排成整齐队列，练习最基本的格挡动作。
小萱儿坐在一旁的石碾上，晃着两条小腿，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演示。林一手中的木刀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击中假人手腕。
“商路护卫不同战场杀敌，重在制服而非致命。”林一的声音沉稳有力，“遇到劫匪，首要保护货物，其次才是...”
“爹爹！”小萱儿突然跳下石碾，跑到一个正在休息的护卫身边，“张叔叔，你的水囊借我用用好不好？”
被点名的护卫受宠若惊，连忙解下水囊递过去。小萱儿掏出自己的小手帕，蘸水打湿，然后跑到林一面前：“爹爹蹲下。”
林一不明所以，但还是单膝跪地。小萱儿认真地把湿手帕按在父亲额头的伤口上——那是今晨与护卫对练时不小心擦伤的。
“娘亲说，伤口要马上清理，不然会化脓。”小女孩一脸严肃地模仿着李丽的语气。
校场上一片寂静，所有护卫都看着这一幕。林一心头一热，轻轻抱住女儿：“谢谢萱儿。”
小萱儿忽然凑到他耳边：“爹爹，我有个主意。咱们可以给每个货箱做个记号，就像...就像...”她努力寻找词汇，“就像王爷爷家的小马驹，额头上都有烙印！”
林一身体一震，猛地站起身：“所有人集合！”
护卫们迅速列队。林一抱起小萱儿，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我女儿刚刚提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从今天起，通衢天下所有货箱都要打上特殊烙印，每个商队配备烙印模板。货物转运时核对烙印，可以杜绝中途调包！”
“这...”护卫队长犹豫道，“东家，烙印容易仿造啊。”
林一胸有成竹：“所以我们要设计一套只有自己人知道的暗记。”他看向怀中的女儿，“萱儿觉得用什么图案好？”
小萱儿咬着手指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用娘亲画的船！就是那个尖尖的船底...”
林一哈哈大笑，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沙土上画起来。不多时，一个精巧的图案出现了——帆船轮廓中暗藏“通衢”二字的花体。
“每日变更笔画细节。”林一解释道，“今日船帆加一道横纹，明日桅杆多一个节点...只有各队队长知道当日标准。”
护卫们纷纷赞叹。小萱儿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又补充道：“还可以用不同颜色！我染的线...”
“好主意！”林一亲了亲女儿的脸蛋，“用萱儿染的丝线缠在烙印手柄上，颜色也是暗号之一。”
暮色降临时，李丽正在账房核对今日的药材清单。新来的账房先生周仕仁恭敬地站在一旁，时不时递上相关单据。
“川贝母五十斤...”李丽指尖划过账本，突然顿住，“周先生，这批货入库时你亲自清点的？”
周仕仁面不改色：“正是小人。每包都打开验过，足斤足两。”
李丽不动声色地翻到前一页：“前日入库的黄芪，记录是一百二十斤？”
“是...是的。”
“有趣。”李丽轻轻合上账本，“我今早抽查库存，黄芪剩八十五斤，川贝母却有六十五斤。按这两日的处方单，黄芪应该用掉十五斤，川贝母五斤才对。”
周仕仁额头渗出细汗：“这...或许是抓药的伙计...”
“周先生。”李丽突然提高声音，“王管事，把西厢房的第三口箱子抬进来。”
两个壮实伙计应声而入，抬着一个标有“杂粮”的木箱。李丽亲自打开，里面赫然是十几包药材。
“这是今早我让人从你房中搜出来的。”李丽声音冰冷，“每包都做了记号。”
周仕仁面如死灰，扑通跪地：“夫人饶命！小的一时糊涂...”
“你并非一时糊涂。”李丽从袖中取出一本暗账，“过去半个月，你经手的每批货都少了些，手法很小心。可惜...”她翻开暗账，“我让不同的人重复记录同一批货，你的伎俩就无所遁形了。”
周仕仁瘫软在地。李丽对门口护卫道：“送交官府。顺便告诉县令大人，我们在他的辖区抓到了赵家悬赏的‘周算盘’——三年前卷走赵家三千两银子的账房先生。”
周仕仁猛地抬头：“你...你怎么知道...”
“赵元辰派你来，是为了找王掌柜吧？”李丽俯身低语，“回去告诉他，那本账册我们已经抄录了二十份，藏在不同的地方。”
当夜，李丽在油灯下教林一现代复式记账法。小萱儿原本在旁玩耍，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样借贷双方永远平衡，任何改动都会留下痕迹。”李丽在纸上画出t型账户，“再加上定期轮岗和交叉核对...”
林一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今日那账房...你早怀疑他是赵家的人？”
李丽点头：“王掌柜提醒过我，赵家有个擅长做假账的账房，右手六指。周仕仁虽然切除了多余的手指，但疤痕还在。”
林一轻抚她的指节：“你冒险打草惊蛇...”
“是引蛇出洞。”李丽微笑，“赵元辰知道我们掌握了漕运证据，一定会加快行动。而急躁的人...”
“最容易露出破绽。”林一接上她的话，两人相视一笑。
小萱儿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句：“红色...三箱...”然后翻了个身。李丽轻柔地为女儿披上外衣，发现林一正凝视着自己，目光柔和。
“怎么了？”
“没什么。”林一轻声道，“只是觉得...幸好有你。”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而在三十里外的赵府密室里，赵元辰正将一封信递给黑衣信使：“务必亲手交给兵部侍郎大人。就说...‘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