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把写着省城分公司的纸推到桌角，晨光漫过纸面，将字迹洇出浅灰边影。赵强推门进来，手里捏着三张机票存根，日期是李涛被双规前一天，目的地是东南亚某国。
宏达地产省城分公司的法人叫张磊，是刘文涛的远房侄子。赵强把存根放在桌上，我们查了张磊的出入境记录，近半年去了五次东南亚。
周正翻开省城分公司的注册资料，注册资本填着一个亿，实缴栏里盖着验资机构的红章，章印边缘有些模糊。让经侦队联系省城警方，协查张磊的落脚点。
赵强应着转身，周正补充道，重点查分公司和海外空壳公司的资金往来。赵强点头，说已经发了协查函，估计中午能有回信。
手机震动，是秦筝发来的照片。部队医院分院的脚手架搭到了第三层，几个穿军装的士兵正往楼上运器械。她打字说，施工队加了夜班，比原计划快了三天。
周正回了个“好”，点开省纪委官网。前省长被立案调查的消息挂在首页，标题用了黑体字。他往下划，看到涉案事由里写着利用职权为宏达地产谋利，收受巨额财物。
办公室门被敲响，小林端来一叠文件。养老服务中心剪彩的嘉宾名单改好了，市民政局局长说要提前半小时到场检查。周正翻到名单页，在新任局长名字旁画了个勾。让办公室准备车，上午十点过去看看现场。
小林刚出去，秦筝的电话打进来。她的声音混着机器的嗡鸣，说省军区的审计组来了，正在查部队医院分院的资金使用情况。周正说，手续都合规，不用紧张。
秦筝笑了笑，我爸让我问你，中午有空吗，他炖了排骨。周正看了眼日程表，十一点半要和陈组长汇报工作。十二点半过去，我带两瓣蒜。秦筝在那头说，我妈早就备好了。
挂了电话，周正拿起省城分公司的资料。分公司名下有块商业用地，去年通过招拍挂拿下，地价比周边低了三成。他指尖点在土地出让合同上，签字的是省城国土局的副局长，姓黄。
赵强的消息进来，附了张黄副局长的简历。去年刚从江州调去省城，之前在江州住建局任副局长，和高明共事过三年。周正把简历推到一边，让纪委查黄副局长和张磊的银行流水。
十点整，周正的车停在养老服务中心门口。市民政局局长正站在台阶上，指挥工人调整横幅位置。看见周正过来，他迎上来握手，掌心沾着点浆糊。
消防验收报告我们又核对了一遍，每个楼层都贴了应急通道图。局长递过验收单，上面盖着消防支队的红章。周正翻开看，第17页的签字笔迹有些潦草，是消防支队的参谋长。
让他们把签字补工整，存档要用。周正把验收单还回去，目光扫过大厅，几个工人正在摆绿植，花盆上贴着宏达地产的标签。他指了指花盆，这些换了，用本地苗圃的。
局长连忙点头，说马上安排。周正走出大厅，看见秦筝的车停在路边，她摇下车窗，手里举着个保温桶。我爸让我顺路给你带点排骨。
周正拉开车门坐进去，保温桶里的排骨还冒着热气，酱色汤汁里浮着几块玉米。他夹起一块，肉香混着玉米的甜气漫开来。秦筝说，审计组查完了，没挑出问题。
周正咽下排骨，问前省长的案子有新进展吗。秦筝发动车子，说我爸听省纪委的朋友讲，前省长交代了五个地级市的市长，都帮宏达地产批过项目。
车到市政府门口，周正拿着保温桶下车。秦筝探出头，中午记得过来。他点头，看着车拐过街角，后视镜里的军绿色身影渐渐缩成小点。
陈组长的办公室里，卷宗堆得更高了。周正把省城分公司的资料推过去，黄副局长在江州时，可能帮宏达地产违规批过规划许可。陈组长拿起黄副局长的简历，手指在江州任职那段划了道线。
前省长的秘书班子里，有个叫王志的，现在是省城某区的区长。陈组长放下简历，王志和黄副局长是党校同学。周正翻开王志的资料，去年他辖区内的一块地，也是宏达地产拿的。
中午去秦筝家，饭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秦筝的父亲夹起一块排骨，说前省长昨天被移送司法了，省里的班子要调整。周正扒着米饭，说陆书记昨天开了全省视频会，强调要肃清影响。
秦筝的母亲给周正盛了碗汤，说你们年轻人忙工作，也得顾着身体。周正接过汤碗，碗沿烫得指尖发麻。秦筝在桌下碰了碰他的膝盖，递过张纸巾。
饭后，秦筝的父亲拉着周正看老照片。有张是三十年前拍的，周秉国站在中间，穿着中山装，秦筝的父亲站在旁边，军装上别着领章。这是当年在基层调研时拍的，你父亲那时候就爱较真。
秦筝凑过来看照片，手指点着周秉国的肩膀。我爸说，你爸当年为了核实一个数据，在村里住了半个月。周正摸着照片边缘，纸页已经发脆。
回到单位，赵强拿着份银行流水进来。黄副局长的账户里，有笔五十万的转账，来自张磊的个人账户，时间就在省城那块地出让后一周。
周正拿起电话打给省纪委副书记，黄副局长涉嫌违纪，建议并案调查。对方沉默片刻，说已经让省城纪委介入了。
挂了电话，秦筝发来消息，说部队医院分院的电梯到了，正在安装。周正回了个笑脸，点开陈组长发来的名单，上面列着前省长交代的五个市长，其中一个是邻市的市长，姓孙。
赵强说，孙市长去年帮宏达地产在邻市拿了块住宅用地，容积率超标了两倍。周正翻开那块地的规划图，审批意见栏里签着孙市长的名字，字迹张扬。
让经侦队去邻市调用地档案，周正把规划图推给赵强，重点查容积率变更的会议纪要。赵强应着出去，周正拿起外套，说去趟省城。
车到省城分公司门口，玻璃门紧闭，上面贴着招租启事。周正推门进去，灰尘在光柱里浮动，墙角堆着些纸箱，里面是散乱的文件。
他蹲下身翻文件，指尖沾了层灰。有张报销单上写着招待费，金额填着八万，收款人是省城某会所。周正把报销单折起来，塞进公文包。
秦筝的电话打进来，说省军区的领导要去部队医院分院视察，让她下午赶回部队。周正说，我在省城，完事去找你。秦筝嗯了声，说给你留着晚饭。
周正走出分公司，看见省城纪委的人在楼下拍照。带头的是个中年男人，看见周正，伸手握了握。我们刚收到协查函，正准备封存资料。周正把报销单递过去，这个会所可能有问题。
男人看了眼报销单，说这会所老板上个月跑了，听说和地下钱庄有关。周正点头，说李涛的案子里也提到过这家会所。
赶回江州时，天已经黑了。秦筝的车停在部队门口，她穿着常服，肩上的星徽在路灯下闪着光。周正下车，她递过来个饭盒，里面是炒青菜和米饭。
两人坐在车里吃饭，秦筝说，邻市的孙市长被查了，省纪委的人下午过去的。周正咽下米饭，说牵出了多少人。秦筝摇头，说还在审，估计少不了。
车窗外，哨兵来回踱步。周正放下饭盒，说周末去你家，跟伯父学下象棋。秦筝笑了，我爸说要让你三子。他捏了捏她的脸，说不用让，我也能赢。
手机响了，是赵强。张磊在东南亚被抓了，正押解回国，他交代省城分公司帮前省长转移了一个亿。周正说，让经侦队准备审讯提纲。
挂了电话，秦筝靠在他肩上。案子快结束了吧。周正嗯了声，说估计还得一个月。她抬头看他，眼睛在暗处亮晶晶的。结束了，我们去旅行。
周正点头，说去海边。秦筝笑起来，说我早就查好了，有个小岛挺安静。他低头吻她的额头，闻到她发间的洗发水味。
哨兵朝这边敬了个礼。秦筝坐直身子，说该进去了。周正看着她下车，军绿色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他拿起饭盒，里面的米饭还剩小半碗。
回到家，周正翻开张磊的审讯提纲。上面列着十几个问题，关于资金转移的路线和接头人。他在接头人那栏画了个圈，提笔写上东南亚某国商会会长的名字，那是前省长的小舅子。
手机震动，是陆青云的电话。省里要调整江州的班子，他说，你要有准备。周正说，我明白，以工作为重。陆青云嗯了声，挂了电话。
周正把提纲放进档案袋，月光从窗缝钻进来，在袋面上投下细长三角。他想起秦筝说的小岛，海水应该是蓝色的，像她常服上的肩章。
桌上的日历翻到周五，明天要去秦筝家。周正拿起手机，给秦筝发了条消息，说明天带副新象棋。她很快回复，说我爸已经擦好了棋盘。
他放下手机，走到窗边。对面楼上的灯大多灭了，只有几扇窗还亮着。周正想起白天在省城分公司看到的招租启事，上面的电话号码被雨水泡得模糊。
明天，又要开始新的工作。他关掉台灯，房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在地板上铺开一片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