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夜，胜！晋级前十！”
裁判长老的声音通过法术扩展开来，回荡在巨大的演武场上空，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吸收，未能激起预想中的山呼海啸。
整个场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近乎凝滞的寂静。
成千上万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地钉在擂台上那个摇摇欲坠的灰色身影上。
前十。
一个杂役。一个年过二十、根骨滞涩、未曾引气入体的凡人。一路从混战厮杀，连破强敌，甚至击败了练气七层、以速度见长的柳随风，硬生生杀入了外门大比的前十之列！
这已经超出了奇迹的范畴，近乎于神话，或者说……妖异！
看台上，赵铁早已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不可能”。侯子清躲在人群阴影里，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眼中恐惧与一种疯狂的灼热交织沸腾。
高台上，长老们的脸色凝重如水。就连一直力挺楚夜的洛长老，清冷的眼眸深处也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澜。楚夜的表现，一次次打破常理，已然引起了最高层的密切关注和……疑虑。
擂台上的楚夜，对四周的死寂恍若未觉。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无处不在的酸痛与疲惫。与柳随风一战，看似他抓住了对方一丝破绽巧妙胜出，实则凶险到了极致。他的心神几乎被压榨到了枯竭的边缘，识海文宫黯淡无光，传递出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但他依旧强撑着，缓缓站直了身体。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或是震惊、或是恐惧、或是隐含敌意的面孔，最后落向晋级者区域另外九名已然站起身、气息渊渟岳峙的对手。
那九人，无一不是外门真正的顶尖天才，修为最低也是练气七层巅峰，甚至还有两位练气八层！他们看向楚夜的目光，不再有之前的轻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审视，如同猎鹰盯上了某种难以理解的猎物。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降临。
楚夜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将完全不同。能走到这一步的，没有弱者，更不会给他任何取巧的机会。他必须拿出全部的力量，甚至……更多。
短暂的休整时间结束，决赛前五排名的抽签开始。
光幕闪烁，名字跳动。
当“楚夜”的名字与另一个名字“沈瑶”并列出现时，看台上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沈师姐！”
“练气八层！冰系异灵根！”
“完了……楚夜运气到头了……”
“沈师姐的《冰心诀》最是克制诡谲手段，心神坚定无比，那杂役的邪术怕是要失效了！”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一位身穿月白长裙、面容清冷如雪、周身仿佛散发着淡淡寒意的女子，翩然落于擂台之上。她目光平静地看着楚夜，如同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不起丝毫波澜。
“你的战斗方式很特别。”沈瑶开口，声音也如冰珠落玉盘，清冷剔透，“但到此为止了。冰心之境，万邪不侵。”
楚夜能感觉到，对方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他疲惫不堪的心神。一股无形的寒意笼罩下来，试图冻结他的思维，迟缓他的动作。
这是纯粹境界上的压制！
“比试开始！”
裁判长老话音落下的瞬间，沈瑶并未像柳随风那样急速抢攻，而是纤纤玉指轻抬，对着楚夜遥遥一点！
“冰封！”
咔嚓嚓——！
一股极寒冻气凭空而生，擂台地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霜，并以惊人的速度朝着楚夜蔓延而去！空气仿佛都被冻结，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范围攻击！根本不给楚夜任何闪避的空间！
楚夜脸色一变，脚下急点，身形暴退！但那冻气速度更快，眼看就要追上他的脚步！
一旦被冻气侵入体内，血液凝固，灵力（虽然他并无灵力）滞涩，必败无疑！
危急关头，楚夜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躲不开！那便不躲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竟任由那冰冷彻骨的冻气扑面而来！同时，他双手在胸前猛地一合，并非结印，而是做出了一个捧书的动作！
识海深处，那本就黯淡的文宫虚影疯狂震颤，所有残余的心神之力，连同他对《南华经》的全部理解、对“逍遥”、“宏大”、“无待”意境的感悟，毫无保留地燃烧、灌注！
他抬起头，直面那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用一种庄严而宏大的声音，朗声诵读：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嗡！！！
随着他这声诵读，一本巨大、古朴、完全由无数金色文字构成的《南华经》虚影，竟赫然在他身前凭空显现，缓缓展开！
虽然虚幻不定，却散发出一股浩瀚、磅礴、超越时空的宏大意境！
那席卷而来的极寒冻气，撞击在这金色的经书虚影之上，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壁垒，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什么?!”
“那是什么?!”
“道……道经显化？！这不可能！”
全场哗然！高台上的长老们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道经显化！这是唯有对某部大道经典理解到极其高深境界，心神与之高度共鸣，方能引动的异象！通常只有金丹乃至元婴期的大修论道时偶尔出现！他一个杂役，怎么可能？！
沈瑶古井不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容！她的冰心之境，在那浩瀚宏大的经义意境冲击下，竟剧烈波动起来！
楚夜脸色苍白如纸，七窍之中甚至渗出了鲜血，但他依旧死死支撑着，继续诵读：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那金色的经书虚影愈发凝实，其上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条巨鲲的虚影，在虚幻的北冥海中游弋，继而冲天而起，化为垂天之云般的巨大鹏鸟！
一股挣脱一切束缚、逍遥于天地之间的磅礴意志，轰然爆发！
沈瑶的冰封领域，在这股意志的冲击下，竟发出“咔嚓”脆响，开始寸寸碎裂！
“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楚夜用尽最后的力量，发出最后的诵读！
那金色鹏鸟虚影发出一声穿金裂石般的清唳（虽无声，却震撼人心），双翼一振，携带着碾碎一切的宏大力量，朝着沈瑶席卷而去！
沈瑶花容失色，再也无法保持冰心之境，全力催动灵力，在身前布下层层冰墙！
轰！轰！轰！
金色的鹏鸟虚影撞击在冰墙之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冰屑纷飞，灵气狂涌！
光芒散尽。
擂台之上，楚夜单膝跪地，用颤抖的手臂勉强支撑着身体，鲜血不断从口鼻中滴落，显然已到了极限。
而对面的沈瑶，虽然依旧站立，但月白长裙上沾染了冰屑与尘土，发丝微乱，脸色苍白，身前最后一道冰墙布满了裂纹。
她看着几乎油尽灯枯的楚夜，眼神复杂无比，最终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无法完全挡住你的‘意’……此战，我输一筹。”
虽然她并未受伤，战力犹存，但她知道，在刚才那大道意境的碰撞中，她的“冰心”已被撼动，道心上留下了一丝痕迹。若继续以境界压人，已非公平。
裁判长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高声宣布：
“楚夜，胜！晋级前五！”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道经显化，以意破法，逼平练气八层冰系灵根！
这一切，已然彻底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范畴。
楚夜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高台，望向那无数张写满震惊与茫然的脸孔。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无法隐藏。
但他眼中，唯有疲惫之后的，一片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