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更富有生机。
冰雪消融，溪流欢唱，张家湾四周的山峦仿佛一夜之间就被新绿点染。而比自然春意更浓的，是弥漫在青庄大队上空那股子燥热而昂扬的气氛。
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是个黄道吉日。
在苍茫山脚下，鹰嘴崖对面一处相对平缓的坡地上，红旗招展，人头攒动。全省瞩目的“苍茫山盘山公路”开工仪式，就在这里举行。
省交通厅、地区行署、宁河县、永仪县、安丰县的领导来了不少，黑压压站了一片。
穿着崭新劳动布工装的青庄建筑队队员和各公社抽调来的民兵们，扛着?头、铁锹，排着整齐的队列，精神抖擞。十几台崭新的、系着红绸子的推土机和挖掘机，像一头头沉默的钢铁巨兽，匍匐待命。
张九烨穿着李秀娟特意用卡其布给他做的新中山装，站在主席台侧方，看着眼前这盛大而热烈的场面，心潮澎湃，如同脚下解冻的春水，激荡不已。扩音器里领导们的讲话，他听得有些模糊，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未来的畅想中。这条路，不仅仅是一条物理通道，更是打破封闭、通向无限可能的钥匙！一旦打通，青庄积攒的庞大产能将如洪水开闸，涌向更广阔的市场。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满载青庄泡面、五金、家具的卡车，轰鸣着驶出大山，驶向省城，驶向更远的地方。
“……现在，我宣布，苍茫山盘山公路，正式开工！”省交通厅副厅长洪亮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山野。
“轰隆隆——！”
“噼里啪啦——！”
推土机的引擎发出巨大的咆哮，锋利的铲刀深深切入泥土；同时，万响鞭炮被同时点燃，炸开的红色纸屑如同红雨，混合着硝烟的气息，在山谷间弥漫、升腾。
锣鼓家伙也拼命地敲打起来，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开工喽！”
“劈山修路，造福子孙！”
张九烨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那股微痛感让他确信这不是梦。他侧过头，对站在身边的孙副主任低声道：“孙主任，路一修通，咱们的计划就能提上日程了。”
孙副主任脸上也泛着红光，用力点头：“九烨，你放心！乡里已经开过会，有你这个成功的例子在前面，大家都看着呢！等这条路见了雏形，咱们就正式启动全乡大队合并的方案！让其他大队的社员，也能享受到青庄发展的红利！”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不过，合并前，资产盘点是个细致活，也是个敏感活，得像当初张家湾合并其他生产队一样，把家底摸清，公平公正，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我明白。”张九烨郑重点头，“主要是仓库余粮、工农业设施和库存物资，农田山林还是集体的。这事关所有社员的切身利益，绝不能含糊。”
就在张九烨踌躇满志规划未来时，一个小小的意外，却给他的好心情蒙上了一层阴影。
开工仪式后的聚餐上，县里那位曾经极力反对修路的李副主任，端着酒杯，慢悠悠地踱到张九烨身边，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九烨同志，年轻有为啊！”李副主任拍了拍张九烨的肩膀，力道有些重，“这路是开工了，但愿一切顺利。不过，我听说你们青庄的五金厂，最近生意火得很呐？连省城都有人慕名来买你们的不锈钢盆？这原材料……来源都正规吧？可别为了追求利润，走了什么歪路啊。”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绵里藏针，暗示青庄的钢材来源可能有问题。
张九烨心里一凛，知道这位是借机敲打，甚至可能还在暗中盯着小钢厂的原料进货单。
他面上不动声色，端起酒杯恭敬地碰了一下：“谢谢李副主任关心。我们五金厂的原料，大部分都是从县物资局按计划采购的，一小部分是我们小钢厂自己试产的，都有账可查，绝对合法合规。我们青庄发展，靠的是集体的智慧和汗水，歪门邪道，我们不走，也不屑走！”
李副主任嘿嘿干笑两声，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开了。
张九烨看着他背影，眼神微冷。他知道，发展的路上，绝不会只有掌声和鲜花，这些暗地里的绊子，必须时刻提防。
不过，这点不愉快很快就被接踵而来的好消息冲散了。
青庄五金厂的产品，借着修路开工带来的关注度，彻底打响了名头！原本只是生产建筑用的门铰链、钉子、门窗框和简易门锁，没想到一经推出，就因为质量扎实、价格公道，受到了周边县市的热烈欢迎。而张九烨凭借超前眼光，让五金厂试产的一批民用小五金——耳耙、指甲剪、顶针、不锈钢菜刀，尤其是那亮晶晶的304不锈钢盆和保温杯，简直卖疯了！
“九烨书记！脱销了！又脱销了！”五金厂的负责人，一个原本是铁匠出身的老师傅，激动得满脸通红跑进大队部，“临江县供销社的车等在厂门口，说要五百个不锈钢盆，两百把菜刀！咱们库存都快搬空了！”
“赶紧组织工人三班倒！扩大生产！”张九烨当机立断。
仅仅一个春天，五金产业就为青庄带来了超过三百五十万元的产值！这笔意外之财，如同给飞速发展的青庄又加注了一管高效的燃料。
事业蒸蒸日上，家庭也喜讯连连。
入秋不久，大儿子曲灵枫的媳妇，顺利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虽然灵枫是养子，但张九烨抱着那个皱巴巴却充满生命力的小婴儿时，心里那份初为人祖的喜悦和责任感，是真切而温暖的。他给小家伙包了个厚厚的大红包，看着灵枫小两口那幸福又略带羞涩的笑容，觉得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滋味。
他自己的几个亲生儿女，大娃已经上了小学二年级，二娃也背起书包成了一年级的小豆包，，调皮却聪明，其他小孩都还小。
李秀娟年前又给他添了个老七，也是个儿子，如今在襁褓里咿呀学语。
看着膝下儿女环绕，承欢膝前，张九烨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安稳。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夜深人静时，他也会悄悄进入那个伴随他重生的神秘空间。
这几年，他利用空间倒卖一些这个时代稀缺又不起眼的物资，比如品质极佳的药材种子、高产的禽畜种苗，甚至一些基础的工业图纸资料，做得极其隐秘和节制。
即便如此，空间角落里堆积的现金，也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超过三百万元。
这笔属于他个人的巨额财富，像一颗定心丸，让他面对任何风浪都更有底气。
但他深知，个人的富足远不如集体的繁荣来得有意义，这些钱，将来或许能在关键时刻，发挥更大的作用。
站在自家三层小楼的阳台上，望着远处苍茫山上已经破土动工、如同一条伤疤般显眼的盘山公路路基，听着近处五金厂传来的富有节奏的锻打声，张九烨深吸一口带着泥土和钢铁气息的空气。
开工的号角已经吹响，发展的车轮正滚滚向前。
他相信，只要方向正确，人心凝聚，青庄的未来，必将如同这烂漫的春色，无限广阔，无限光明。而他所追求的，正是带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共同驶向那充满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