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楼梯间里凝固了。
只有那缕青白的烟雾，还在陆北辰指间袅袅上升，扭曲，消散。
他的目光，在接触到林晚星手中那张展开的信纸时，如同瞬间被冰封。所有的情绪——不悦，审视，甚至那深不见底的复杂——都在刹那间褪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冰冷和……难以置信的震怒。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纸，盯着上面那熟悉到刺眼的、属于他自己的字迹。每一个凌乱的笔画，每一处被用力划开的墨迹，都像是在这一刻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嘲笑着他，将他内心深处最不堪、最不愿示人的挣扎，血淋淋地摊开在这个他试图掌控的女人面前。
空气仿佛被抽干，窒息感扼住了喉咙。
林晚星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如同擂鼓。但她强迫自己站得笔直，举着信纸的手稳如磐石，目光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那骤然变得骇人的眼神。
她知道，她在玩火。
在撩拨一头被触及逆鳞、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野兽。
“你……”陆北辰的声音响起，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颤抖，“你竟敢……”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双骤然缩紧的瞳孔和瞬间绷紧如岩石的下颌线，已经将他的暴怒表达得淋漓尽致。
“我竟敢什么？”林晚星打断他，声音出奇地平静，只有紧握着信纸边缘、微微泛白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紧绷，“竟敢闯入你的书房？竟敢偷看你这封……写给我，却又不敢让我看到的信？”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他试图掩盖的伤口。
陆北辰猛地向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袭来。他一把挥开她举着信纸的手，力道之大，让单薄的纸张如同枯叶般飘落在地。他逼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黑色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风暴。
“谁给你的胆子？！”他低吼，声音压抑着极大的怒火，带着一种被彻底侵犯领地的、原始的暴戾，“林晚星，你是不是以为，经历了昨晚，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的气息灼热地喷在她的脸上，带着浓重的烟草味和危险的味道。
林晚星被他逼得后退了一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恐惧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上了她的心脏，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示弱。
“为所欲为？”她仰起头，通红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冰冷的光芒，“陆北辰，从头到尾，为所欲为的那个人，一直是你！”
她抬起手，指向地上那封散落的信，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指控：
“是你把我强行绑来这里！是你用孩子和父亲威胁我！是你一边说着恨我，一边又写下这些……这些连你自己都害怕承认的东西！现在，你那个所谓的‘机会’需要你清除障碍了，苏家，苏媛，都在逼你做决定！你告诉我，在你所谓的‘处理’里，我和星辰，会被你‘处理’到哪里去？！”
她的话，像一连串密集的子弹，将他所有的伪装和借口都打得千疮百孔。将他内心那最阴暗的、连自己都不愿直视的权衡与挣扎，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陆北辰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得如同困兽。他眼底的风暴越来越盛，那里面充满了被戳穿的狂怒，被逼到绝境的狼狈，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被她话语中那尖锐的指控所刺伤的……痛楚。
“闭嘴！”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被迫仰起头，与他对视。他的手指冰冷而用力，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
“我的决定，轮不到你来质疑！”他的脸逼近她，两人鼻尖几乎相触，那双充血的、布满疯狂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你以为拿到这封信，就能威胁我？就能跟我谈条件？林晚星，你太天真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气息。
“我可以让你，让林卫国，瞬间一无所有！我可以让你永远也见不到星辰！你信不信？！”
又是威胁。
永远都是这一套。
林晚星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因为暴怒而扭曲的英俊面孔，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试图用恐惧来重新掌控一切的疯狂，心中那片冰冷的决绝，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她甚至，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被钳制住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充满讽刺的、破碎的笑容。
“我信……我当然信……”她的声音因为下巴被制而有些含糊，却异常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你陆北辰，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她看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继续用那带着笑意的、冰冷的声音说道：
“你可以毁了我，毁了我父亲，甚至……像对待一个真正的障碍一样，让我‘消失’。”
“但是，陆北辰……”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直直刺入他风暴汹涌的眼底，“在你这么做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顿了顿，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许久、也是那封信里最核心的、未尽的谜团：
“在你心里，对我，除了恨，到底……还有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道最终的法咒，骤然劈开了所有的喧嚣和对抗。
陆北辰掐着她下巴的手，猛地僵住了。他眼底那翻涌的黑色风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和……一丝猝不及防的、被直击灵魂的茫然。
有什么？
除了恨，还有什么？
那个他写在信里，却连自己都不敢面对、不敢承认的答案，此刻被她如此直白、如此尖锐地，摊开在了这充满硝烟的战场上。
他看着她那双通红的、却异常清亮执着的眼睛，看着她那带着讽刺和绝望笑意的唇角，看着她即使被他如此粗暴地钳制，却依然倔强地寻求着一个答案的模样……
掐着她下巴的手指，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一瞬。
那封散落在地的信，像是一个无声的证人，静静地躺在两人脚下，见证着这场失控摊牌后，最核心、也最残酷的对峙。
失控的野兽，似乎在这一刻，被这个直指人心的问题，暂时定住了身形。
楼梯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底牌已经摊开。
答案，似乎就在那未尽的词语之后，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