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位问事情经过。哈德里表情严肃地答道,“我也不知道贵国军官谢列夫,为什么会去李府。”
“李府自去年八月以来,一直是德国军官临时住所。近期因我国撤军,士兵才陆续离府。那位俄国长官,不知为何,会伪装成庆国巡捕进入。我一见,以为外人入侵,下意识射击。没想到,竟然是误杀了。”
皮格涅夫听他所言,一上来就撇清责任。便皮笑肉不笑地,问了。
“哈德里先生。谢列夫今日同时带去了几位士兵,他们曾见到,府中有女子出入。”
“哦,那是我的……\"女人\"。”哈德里吊儿郎当地说道,一改严肃,嘴角露出邪肆又顽劣的一笑。
“我不喜欢嫖妓,爱在府中养女人。”
皮格见他这副浪荡模样,听闻这是德国贵族之子,果然是没个正经。他直想摇头。
皮格又道,“巡捕看过现场,李府的后门有不少血迹,你射击当时,谢列夫是在李府内,还是李府外?”
这决定了,是否正当防卫。
“还有,为何谢列夫身上,被开了三枪?”
那手枪,一发子弹就能致人死,这得有多大的仇恨,开了三枪……
哈德里想了想,“皮格先生。贵国士兵身强力壮,我一向敬重其孔武有力。上次我跟谢列夫勇士偶尔\"切磋\",便身受了重伤、真是甘拜下风。”
“因为受过伤,我便有了应激反应,见到身材过于高大者,立即便知自己不敌。 所以拔枪就射击,成了条件反射。”
皮格问过士兵前情。自是了解伐木场处的纠纷,谢列夫曾经砍过哈德里一刀。
哈德里认真地道,“如今让我回想,我是在李府内、先见到他。他当时从后门进入,身着庆国巡捕衣装。我见一个人如此不伦不类,一时惊愕,怀疑是乔装改扮的义和团余党。当意识到他对我造成威胁时,先对其胸口开了一枪。”
“因他身材过于高大,我怕其不死,又开了一枪。没想到他体力十足,竟然夺门而出、从那门要逃出李府。我情急之下,自然是对他后背又开了一枪。”
“三颗子弹,便是这般。”哈德里仿佛心有余悸,神色带着后怕地道。
“自从上次受伤之后,我对实力比我强之人,实在是怕极了,我即将回国,也确实是很怕死、也怕受伤。”
“所以,以为是外敌入侵,反应确实过激了些。”
康赛看不出来任何破绽。做为德国人,他之前虽然受不了哈德里此人在公所内专权、跋扈嚣张。但这件事上,他自然会认为“我方无罪”。
李府向来算是德军占的地盘。你个俄国人上门做甚 ?还宵小鼠辈般地,从后门偷偷摸摸进。难道不打你,便让你随便进?
我国所占之处,神圣不可侵犯。这叫对\"德国领土\"正当防卫。
再说了,上次哈德里被俄国人砍了一刀,此事军中早已传闻。就说德军一个高阶长官,被俄国人砍了一刀,还没报复回去、或去军中理论。这本身就有辱德国国格。
此时康赛的强盗逻辑又上了头,就算报复,也是该杀。
皮格一时语塞。但俄国公所也有巡捕,事发后已在附近寻了目击者询问。
皮格便道,“可在李府后门有目击者,说枪响时,现场有两个女子。”
“女子?”哈德里惊愕道,“女子会做这种事 ? 用枪 ?”
康赛在旁冷眼旁观。对这位青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早已领教。之前在公所事务管理上,哈德里就各种背后告黑状、大权独揽、说一不二,自己一向败下阵来,就从来是对哈德里甘拜下风的。
穆默派康赛来,就是来打酱油的。因为康赛一直干不过哈德里。此时,见事情经过已然分明,他便公事公办地说道。
“皮格先生,李府在德占区,又是德军所占之地。虽然不知谢列夫为何前去,但哈德里长官也是出于自卫,不慎将其射杀。此事,我看可以如实汇报上官,就此了结。”
就此了结? 皮格涅夫看着面前两个德国佬,心中自然不忿。
你们说是自卫,想就此息事宁人,可那是我国一名军官的性命,竟然在停战后死在庆国。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不了了之了,俄国的颜面何存?
皮格看着面前的哈德里,心想,年轻人,你还是太嫩了。以为三言两语,就将此事说清楚了?
这诸多疑点,可曾澄清?
有目击证人说,枪响时那两名女子在场,这一点无论如何都很难解释。
这两名女子是何人?是她们开的枪吗?
谢列夫又为何要去李府? 还带了几名士兵? 还有,他为何要从后门进入?
开枪的是哈德里吗?他真是为了自卫?
既然哈德里讲的无法解释,那便一定要查出、并抓到真凶。
看着康赛和稀泥,皮格知道今日很难有进展了。但是他老谋深算,面上并未露出不满。
已经很晚。收集证据,明日再查。
*
乌鸦刚刚醒转,被小杏扶着下床,未见到哈德里,便问。
“他呢?”
“长官,……被叫去公所了。”小杏心中依旧也害怕,又不想引姑娘担心,不敢看她,低声道,“应该就是被问此事。”
如今她们二人,又有了一个共同秘密。这事这么大,在府里也怕隔墙有耳,竟都不敢开口提。
乌鸦看看窗外夜色已深,心里一紧。完了,给他惹了麻烦,这可如何是好。
一着急,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又揪了起来。小杏看她神色不好,急忙道,“姑娘先别担心,把药喝了吧。”
熬的安胎药有静心养神作用,可别让姑娘再担惊受怕了。乌鸦看看自己肚皮,里面还有个小的呢,再怕,也不能吓到他。
哈德里进门时,乌鸦才喝了一口,觉得药汁甚苦、不由得扭过头去皱起眉头。男子来到床前,看她那满脸苦色,一时不忍。
去净了手,把碗接过来,却不喂她,放在一边。
“不想喝,便不喝。”
乌鸦看着他,扁了扁嘴,眼眶子盈出了泪意,“哈德里,我害怕……”
她今日杀了人,还是个洋人,还是个那样可怕的洋人,他手下有那样野蛮残暴的兵,绝不会放过她的。
见她眼泪又要出来,哈德里索性一把将人搂在怀里,用胳膊护着,轻轻摩挲安慰。他开口便道,“乌雅,你很勇敢,还做得很好。”
“什么?”这姑娘诧异得、眼泪都要收回去了。
“像我的女人。”
哈德里斩钉截铁的语气里,既有肯定也有鼓励。他给了她一把枪,让她练了两天,然后,她就那样利索地、干掉了自己的死对头。这事,说出去谁信啊。
这就是艾乌雅。给他不断创造惊喜的女子。
哈德里是军人,性格里有狡猾也有血性,有柔情也铁硬,更欣赏人的勇气和果断。
虽然很喜欢乌鸦平常柔弱乖巧的样子,尤其爱她对自己全心交付的信任和依赖,但这姑娘危机时刻的应对,也总是让他心中一亮。
身为男子喜欢保护她是一回事,她自己能保护自己,那就更是一朵艳丽的“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