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指还停在银簪尾端，头骨眼眶里那颗刻着“苏明远”的子弹泛着冷光。他没动，呼吸压得很低。
周围的空气开始震颤，不是来自地面，而是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像有无数层声音同时响起，却又听不清一句完整的话。
录音机突然自己启动了。
磁带转动的声音刺耳地响起来，安魂曲的旋律断断续续地播放，但节奏错乱，音调扭曲。
陈默立刻伸手去关，却发现按钮失灵。他用力拔掉电池，可音乐没有停止，反而更响了，像是直接钻进脑子里。
林小棠靠在石台边，右手猛地抽搐了一下。她咬住嘴唇，额头渗出冷汗。胎记的位置发烫，皮肤表面浮现出青金色的纹路，像有东西在皮下流动。
“它在变。”她低声说。
苏明远抬头，看见空中出现了人影。不是虚幻的光影，而是清晰得能看清制服纽扣的轮廓——那是二十年前的老式警服。
一个男人倒在地上，手伸向前方，嘴里似乎喊着什么。紧接着，另一道身影浮现，是二零零三年的刑警队集合照里的队长，正把一份文件塞进火盆。
再下一个，竟是穿着未来制式作战服的年轻警察，脸上带着烧伤疤痕，举枪对准祭坛中央。
三个年代的影像重叠在一起，动作不一致，口型对不上声音。他们彼此穿插，有的抬手，有的转身，有的跪地不起。时间像被撕碎的纸片，胡乱拼贴。
秦月抓起手机想录，屏幕刚亮就剧烈抖动，画面分裂成三条波形线，颜色不断跳动。她盯着看了两秒，忽然说：“它们快撞上了。”
陈默蹲下身，把录音机翻过来检查。外壳完好，电池明明已经取出，可内部齿轮仍在转动。他意识到这不是设备问题，是声波本身在持续共振。
他抽出银簪，用力插进头骨鼻腔的缝隙。这一次，簪子完全没入。头骨微微震动，颅腔内的光流加速运转，形成螺旋状的通道。
“不行。”他说，“这样只会让频率越缠越紧。”
他转头看向林小棠。她的脸色发白，但眼睛睁着，目光没有涣散。他走过去，握住她的左手，把母亲留下的红绳一圈圈绕在两人手腕上。红绳很旧，摩擦皮肤时有些粗糙。
“你能撑住吗？”他问。
林小棠点头，没说话。她抬起右手，掌心朝下贴向地面。胎记的光芒顺着指尖蔓延出去，在石板上勾勒出一个环形图案。那些混乱的虚影触碰到光圈边缘时，动作明显迟缓了一瞬。
苏明远脱下警服，披在林小棠肩上。布料盖住她发抖的身体，他站在她身后，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用自己的体温稳住她。
陈默站起身，从风衣内袋取出母亲的银镜。镜子很小，边缘磨损严重。他举起它，对准头顶因共振而扭曲的光影漩涡。
角度不对。
他左右调整，直到镜面反射出一道白光，准确射入头骨中的银簪。银簪瞬间发亮，整具头骨变得透明，内部浮现出由声波构成的立体符文阵列，层层嵌套，像一座倒悬的塔。
音乐变了。
不再是机械播放的残频，而是有了节奏和情绪。陈默张开嘴，哼起一段旋律。
那是母亲常唱的摇篮曲片段，只有几句，重复简单。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杂音，一点点覆盖了录音机的自动循环。
虚影的动作开始同步。
一九八七年的警察缓缓站起，二零零三年的队长合上档案，未来的伤痕脸放下枪。他们不再交错，而是依次出现，如同按时间顺序排列的照片。
秦月看着手机屏幕，三条波形线逐渐靠拢，最终融合成一条平稳的曲线。她松了口气，手指离开按键。
林小棠的胎记光芒达到顶峰，随即稳定下来。她感觉到一股暖流从掌心传入体内，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被理解的平静。她听见许多声音，不是呐喊也不是哀求，只有一句反复回荡的话：
“我们等到了。”
地面上的环形图腾发出微光，向中心收缩。祭坛中央出现一个圆形轮廓，像是门，又像是井口。
里面没有黑暗，只有一层流动的光，映出外面街道的倒影——雨刚停，路灯亮着，一辆公交车缓缓驶过十字路口。
现实的影像。
陈默低头看自己的手。红绳还在腕上，和林小棠连在一起。他没有解开，只是轻轻握紧了些。
苏明远仍跪在地上，手里攥着那颗刻着名字的子弹。他抬起头，望向父亲曾出现的位置。
那里空无一人，但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却不难受。
秦月把手机放进包里，没有再拿出来。她走到陈默身边，看着那个发光的入口，轻声说：“这就是回去的路？”
陈默没回答。他在想周怀安在哪里，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这个仪式本该是他最想完成的事，可这里没有他的痕迹。
林小棠慢慢站起来，靠在石台边缘。她的右手还在痛，但比之前好了一些。她望着那个通道，忽然说：“他们不是要回来。”
“是什么？”陈默问。
“他们是让我们进去。”
话音刚落，地面轻微震动。通道边缘的光开始波动，像是水面被风吹皱。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钟响，不是从祭坛传出，更像是从城市深处传来。
苏明远站起身，把子弹放进口袋。他整理了下衣服，看向陈默：“现在走吗？”
陈默看着那层流动的光，伸手试探。指尖触到的一瞬，温度骤降，又迅速回暖，像穿过一层冰水。
他的手腕突然一紧。
林小棠抓住了他的袖子。
“等等。”她说。
通道中的街景变了。
公交车消失了，路灯熄灭，地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缝。镜头拉近，裂缝里爬出无数双苍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