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卡娜的突然离场,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驯龙广场上激起层层涟漪。窃窃私语声更响了,目光在顾慎为和希卡娜消失的方向之间来回逡巡,惊讶、疑惑、幸灾乐祸、甚至一丝对顾慎为的同情兼而有之。
主持导师眉头紧锁,显然对希卡娜的失礼和放弃感到不悦,但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示意练习继续。然而,经过这番变故,场中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微妙。许多贵族子弟看向顾慎为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敌意,而平民学员则隐隐流露出扬眉吐气的兴奋感。
顾慎为无视了周遭的目光。他缓缓蹲下身,与那头暗青色幼龙平视。幼龙亲昵地又蹭了蹭他的手指,琥珀色的竖瞳里充满了信任和依赖。这种毫无保留的亲近,让顾慎为心中微微一动。他轻轻抚摸着幼龙头顶细密的鳞片,低声道:“谢谢你的信任。”
他能感觉到,胸口木盒里的幻灵草碎片,在与幼龙接触时,那微弱的清凉感似乎更加清晰了一点,仿佛被这初步建立的“共鸣”所激活。
练习结束后,主持导师进行了简短的点评。他特意提到了顾慎为:“……驭龙之道,并非只有强大的精神力和华丽的技巧。有时,一颗平静包容、真诚渴望理解的心,更能触及龙族灵魂深处,尤其是对那些敏感或受过创伤的龙族而言。顾慎为学员今日的表现,值得肯定。”
这番话无疑是对顾慎为方法的公开认可,更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扇在了那些信奉血脉和力量至上的贵族学员脸上,尤其是已经离场的希卡娜。
埃德加兴奋地冲过来,用力拍着顾慎为的肩膀(小心避开了伤口):“顾!你太厉害了!你看到希卡娜那张脸了吗?哈哈,她简直要气疯了!你真是给我们平民长脸!”
顾慎为摇了摇头,低声道:“低调点,埃德加。这未必是好事。”他敏锐地感觉到几道不善的目光正落在他们身上。
果然,没等他们离开广场,几个衣着华丽的贵族学员就拦在了他们面前。为首的是一个棕发蓝眼、身材高挑的少年,脸上带着故作矜持的傲慢。
“顾慎为,是吧?”棕发少年上下打量着顾慎为,语气带着轻慢,“运气不错嘛,居然让那头没人要的笨龙给了你点面子。”
埃德加立刻就要发作,被顾慎为抬手拦住。
顾慎为平静地看着对方:“有事?”
“哼,”棕发少年冷笑一声,“奉劝你一句,平民就要有平民的觉悟。别以为侥幸出了次风头,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希卡娜小姐不是你能招惹的,今天你让她难堪,这笔账,迟早会算清楚。”
“练习场上的胜负,各凭本事。”顾慎为的语气依旧平淡,“如果希卡娜小姐对此有异议,她可以随时来找我。至于你们……”他目光扫过这几个明显是来替希卡娜出头的贵族子弟,“如果想替人出头,也请拿出真本事,而不是在这里放狠话。”
他的冷静和不卑不亢,反而让那几个贵族少年有些措手不及,一时语塞。
顾慎为不再理会他们,对埃德加道:“我们走。”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那几个贵族少年脸色难看。棕发少年啐了一口:“呸!一个平民,嚣张什么!等着瞧!”
……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学院里的气氛明显变得有些怪异。
顾慎为“龙心共鸣”胜过希卡娜的消息迅速传开,成为了学员们私下热议的话题。顾慎为这个名字,不再仅仅是一个成绩还不错的平民学员,而是被贴上了“挑战贵族权威”、“神秘驭龙技巧”的标签。
他收获了部分平民学员的敬佩和亲近,但也迎来了更多贵族学员明里暗里的排挤和敌意。在公共课上,他周围的座位常常空出一圈;去图书馆查阅资料,有时会发现他需要的书籍“恰好”被人借走或藏在角落;甚至在食堂,也会有人“不小心”撞到他,或者投来充满鄙夷的目光。
希卡娜本人则变得更加冰冷和难以接近。她几乎不再与任何平民学员交流,身边总是簇拥着那些追随她的贵族子弟。她看向顾慎为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傲慢,而是淬了冰的怨恨和一种审视般的探究,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平民”。她没有再主动找茬,但这种沉默的敌意,反而更让人感到压力。
顾慎为对此视若无睹。他依旧按部就班地上课、训练、去图书馆,大部分时间都独自一人。他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研究和准备中。胸口的那盒幻灵草碎片,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查阅了大量关于沉睡、精神创伤类幼龙的唤醒案例,以及幻灵草的各种使用记载。他发现,直接服用或简单激发幻灵草能量,对于深度沉睡的幼龙来说,效果甚微且可能产生排斥。最稳妥的方法,是调配一种温和的、能够引导精神共鸣的药剂,通过外敷和近距离的精神引导双管齐下。
但这需要其他的辅助材料,其中几样并不常见,需要去学院的药剂材料库申请,或者去学院外的市集购买。而且,调配过程需要绝对安静和安全的环境,不能被打扰。
“需要帮忙吗,顾?”埃德加得知后,自告奋勇,“我去市集帮你找!那些家伙总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对我怎么样!”
顾慎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但务必小心。这是清单和钱。”他写下需要的材料,并给了埃德加一小袋金币(龙心共鸣奖励)。他确实不方便频繁离开学院,目标太大。
“包在我身上!”埃德加拍着胸脯保证。
然而,就在埃德加下午兴冲冲地准备离开学院时,却在学院大门口被巡逻的守卫拦下了。
“例行检查。”守卫面无表情地说道,然后开始仔细翻查埃德加的行囊。
埃德加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不妙。果然,守卫从他的行囊底部,摸出了一个小巧的、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金属零件。
“这是什么?”守卫脸色一沉,“学院明令禁止,私自带入未经登记的炼金物品!埃德加学员,请你解释一下!”
埃德加愣住了:“这……这不是我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东西!”
“从你的行囊里搜出来的,不是你的,是谁的?”守卫语气严厉,“跟我们走一趟吧!”
埃德加百口莫辩,焦急地回头望向学院内,却看到不远处,几个贵族学员正聚在一起,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为首的正是那天广场上拦路的棕发少年。
埃德加瞬间明白了!他被陷害了!
消息很快传回顾慎为这里。他正在图书馆查阅古籍,听到消息后,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调虎离山?不,这是敲山震虎,更是警告和挑衅。目标是他,却从埃德加下手。手段卑劣,却有效。埃德加被带走调查,短时间内肯定无法脱身,购买材料的事情泡汤了。而且,对方明确地传递了一个信息:我们随时可以找你和你朋友的麻烦。
顾慎为合上古籍,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看来,仅仅是低调和忍耐,并不能让对方收敛。他们需要的材料中,有一味“月影苔”,只生长在学院后山一处人迹罕至的悬崖背阴处,因为采集困难且用途不广,材料库里经常缺货。去市集购买本是最佳选择,但现在……
他的目光投向图书馆窗外,远处学院后山轮廓在夕阳下显得有些阴郁。
只能冒险自己去采了。
而且,他有一种预感,对方故意支开甚至陷害埃德加,或许不仅仅是为了阻止他购买材料。他们可能也在等着他,被迫采取某些行动。
这是一个阳谋。但他别无选择。
唤醒幼龙的任务期限越来越近,他必须拿到月影苔。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顾慎为站起身,将古籍放回原处,表情平静无波,唯有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光。
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愈发汹涌。后山的悬崖,等待他的,恐怕不只是月影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