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之极，万古死寂。
归寂那双深灰色的眼眸，原本正倒映着颐年殿亭中凤清梧失落的小脸。
她因那只小兽的逃离而困惑不解的模样，让他冰冷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
但就在那小兽惊恐逃窜的瞬间，归寂周身那亘古不变的寂灭道韵，几不可查地凝滞了一瞬。
怕她？
这念头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永恒寂静的意识深处漾开圈圈疑惑的涟漪。
为何？
归寂的思维，如同最精密的法则罗盘，瞬间推演了无数种可能。
清梧的气息，源于至高涅盘，纯净温暖，天生便对世间生灵有着难以抗拒的亲和力。
莫说是一只受伤的凡间小兽，便是九幽魔物、山野精怪，在感知到这般纯粹的生命本源时，也应是本能地亲近与依赖，绝无恐惧逃离之理！
他排除了清梧自身力量失控或外泄的可能，她的控制已日趋精妙。
他也排除了当时有外力直接干预或攻击的迹象，那片区域在他的守护下，并无异常能量入侵。
那么，恐惧的来源究竟是什么？
是他方才因魔界异动而外泄的那丝寂灭道韵？
可那气息微弱到几乎不存在，且与清梧温暖的生命气息截然相反，那小兽若感知到，恐惧的源头也应该是那丝寂灭气息，而非清梧本身。
可它分明是在清梧靠近、即将触碰时才爆发的极致恐惧。
逻辑在此处似乎出现了悖论。
归寂那足以洞悉星辰生灭、推演规则本源的思维，此刻竟陷入了一片迷雾。
他无法将那小兽的恐惧，与清梧的存在，用他所知的任何法则完美地串联起来。
想不明白。
这种罕见的、无法立刻洞悉根源的感觉，让归寂那万古不变的心境，泛起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烦躁。
他厌恶这种脱离掌控、无法理解的感觉，尤其是当这件事牵扯到她时。
他看着掌心景象中，凤清梧那带着失落和不解的眼神，看着她低头检查自己手指的无措动作，那股莫名的烦躁感隐隐加深。
他只能将自身道韵收敛到极致，确保再无一丝可能引发生灵不适的气息外泄，同时分出一缕温和的神念拂过林间，却不知此举是否能真正解开那孩子的困惑。
……
下界，颐年殿内。
凤清梧的困扰，并未因慕容昭懿的安慰而立刻消散。
那只小猫咪惊恐逃窜的画面，尤其是那双异色瞳孔在最后时刻骤然收缩、充满极致恐惧的眼神，反复在她脑海中回放。
晚膳时，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连最爱的蜜渍梅子也只是尝了一颗便放下了。
“娘亲，”她忍不住再次开口，眉头微微蹙着，“它为什么那么怕我呢？我明明只是想帮它。是不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孩童的心思敏感而直接，她开始下意识地从自己身上寻找原因。
慕容昭懿心中酸涩，连忙放下筷子，将女儿揽入怀中，柔声道：“傻孩子，怎么会？我的清梧是世上最善良、最好的孩子。那只小猫定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或是本身胆子就特别小，与你无关的。”
话虽如此，但慕容昭懿自己心中也存着疑虑。
清梧的气息日益非凡，寻常生灵只会亲近，那小猫的反应确实反常。
这让她心中的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夜里，凤清梧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有些难以入睡。
窗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
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傍晚的事情，那种被莫名恐惧和拒绝的感觉，让她心里闷闷的。
她悄悄坐起身，从枕边拿起那个装着星辰碎片的香囊，握在手心。
碎片传来一丝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凉意。
她对着香囊，用极低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那个看不见的、让她感到安心的存在：“归寂……你知道那只小猫为什么怕我吗？是不是清梧做错了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迷茫。
星空之极，归寂清晰地“听”到了这声低语。
看着小女孩握着香囊、蜷缩在床榻上那困惑又带着一丝委屈的小小身影，他心中那片因想不明白而凝滞的区域，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他依旧没有答案。
但这种因他无法理解的原因而让她承受困扰的感觉，比面对任何强敌都让他感到……不适。
他只能沉默地注视着，将那枚星辰碎片的守护之力催动到极致，散发出更加温和宁静的气息，试图驱散她心头的迷雾，尽管他知道，这或许并不能真正解答她的疑问。
成长的道路上，总有些谜题，需要她自己慢慢去寻找答案。
而他，能做的便是在这之前，为她挡下所有已知的风雨，并默默陪伴她，走过这段迷茫。
……
夜色渐深，颐年殿内灯火阑珊。
凤清梧握着那枚带来一丝凉意的星辰碎片，不知何时沉沉睡去，只是梦中似乎仍萦绕着那双充满恐惧的异色猫瞳，让她睡得并不安稳。
慕容昭懿轻手轻脚地为她掖好被角，看着女儿即使在睡梦中仍微蹙的眉头，心中忧虑更深。
她退出寝殿，来到外间，凤临霄不知何时已等在那里，眉头同样紧锁。
“昭懿，清梧她……”凤临霄压低声音。
慕容昭懿轻轻摇头，叹了口气：“那孩子心思重，被傍晚的事困扰着了。我瞧着，不单是那小兽怕生那么简单。”
她将自己的疑虑低声说出，“清梧的气息，寻常鸟兽亲近还来不及，那般恐惧……实在反常。”
凤临霄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威严的脸上满是凝重：“朕也觉蹊跷。近来宫中……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虽不明显，但朕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他身为帝王，虽不修真，但身负国运，对某些气息的变动比常人敏锐。
“莫非……与清梧有关？”慕容昭懿心头一紧。
“未必是冲着清梧来的，但她身份特殊，难免被卷入。”
凤临霄沉吟道，“明日朕会再加派一队可靠的暗卫，秘密守护颐年殿四周。云舟不在京中，我们需得更谨慎些。”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与决心。
无论如何，他们必须护得女儿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