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厚重的遮光窗帘边缘，渗入几缕灰白的天光，悄无声息地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
陈裕年生物钟精准，在手机闹钟响起前便已悠悠转醒。
他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臂——一夜都保持着搂抱周雅茹的姿势。
他轻轻抽回手臂，动作尽量放缓，但身旁的周雅茹还是被这细微的动静惊扰，发出一声模糊的嘤咛，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几点了……天亮了？”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沙哑，下意识地往温暖的被窝里缩了缩，眼神朦胧地看向正在坐起身的陈裕年。
“嗯，还早，你再睡会儿吧。”陈裕年侧过身，伸手习惯性地、带着几分敷衍的温柔，轻轻抚摸了一下她温热的脸颊，指尖掠过她眼角的细纹，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周雅茹含糊地“嗯”了一声，顺从地闭上眼睛，裹紧了柔软的羽绒被，将自己重新埋进那片令人贪恋的温暖和黑暗中，摆出一副要继续沉睡的姿态。
陈裕年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地毯上。他微胖但依旧结实的中年身躯在晨光中显露无遗，带着一丝宿夜放纵后的慵懒。他没有回头，径直走进了浴室。不一会儿，浴室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水流声，是他在淋浴。
周雅茹其实并未睡着。她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闭着眼，大脑却开始逐渐清醒。
直到水声停歇，又过了一会儿，陈裕年围着浴巾，带着一身湿热的水汽和须后水的清新味道从浴室走出来，她才装作被脚步声惊醒的样子，微微动了动。
陈裕年走到衣帽间，开始不紧不慢地穿戴——熨烫平整的白衬衫、昂贵的定制西装、一丝不苟的领带。他动作熟练，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
周雅茹这时才慵懒地撑起身子，用柔软的羽绒被紧紧裹住胸口，遮住引人遐思的春光，只露出光滑的肩头和脖颈，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初醒的惺忪和依赖，轻声问道：“你这就要走了吗？”
“嗯，你再躺会儿吧。司机应该快到楼下了。”陈裕年头也没回，对着穿衣镜整理着领带结，语气依旧是那种公事公办的平淡。
系好领带，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一边扣着西装袖扣，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对了，昨晚忘了问，儿子……最近怎么样？在国内还习惯吗？”他提到“儿子”时，语气似乎放缓了一丝，但眼神并未过多停留在周雅茹脸上。
周雅茹心中一动，这是她一直期盼的话题。她脸上立刻绽放出温柔而略带骄傲的笑容，语气也轻快了些：“你还记得问儿子呀？我还以为你早把他忘到脑后了呢！他挺好的，刚回国不久，时差差不多倒过来了，正在慢慢适应国内的环境。你有空……多跟他聊聊？他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挺想得到你认可的。”
她话语中带着小心翼翼的引导和期盼，她内心深处无比渴望陈裕年能正式承认这个儿子，给予他名分和未来在裕年集团的保障。
陈裕年整理袖扣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周雅茹充满期待的脸，又迅速移开，语气听不出喜怒：“他还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吧？”
“不知道，”周雅茹连忙摇头，语气肯定，“我从来没跟他提过你，只说是……一位对他很好的长辈在关心他。”她在这件事上守口如瓶，既是保护儿子，也是遵守与陈裕年的约定。
“嗯，知道了。有机会……我会找他谈谈的。”陈裕年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承诺，既没有明确答应，也没有完全拒绝，这是他惯用的外交辞令。
穿好西装外套，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戴好，似乎准备离开。
周雅茹抓住这个机会，看似不经意地提起：“哦，还有，你昨晚说的，查那个李苗的事……时间过去太久了，很多旧档案都不好找，可能需要费些功夫，没那么快有结果。”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陈裕年对这件事的真实态度。
陈裕年闻言，脚步未停，径直走向门口，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那个啊，不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你慢慢查，有确切消息了告诉我就行。”他的反应平淡得让周雅茹有些意外，似乎真的只是一时兴起。
走到套房门口，陈裕年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指了指客厅的沙发：“对了，给你带了点小东西，放沙发上了，你自己看看合不合适。我走了。”
“好，谢谢裕年。”周雅茹脸上挤出温顺的笑容。
陈裕年不再多言，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厚重的房门“咔哒”一声轻轻合拢，将房间内外的世界彻底隔绝。
听着门外脚步声远去，周雅茹脸上那抹刻意的笑容瞬间消失。她缓缓躺回尚有余温的床上，拉高被子，只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心中飞快地盘算着：
“他这反应……李苗的事，看来真的不重要？至少在他心里优先级不高。那他昨晚突然提起，真的只是一时兴起？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陈裕年轻描淡写的态度，让她暂时松了一口气，但长期形成的警惕心又让她不敢完全放松。
“不管怎样，先按他说的去查，但不必太着急，看看风向再说。”
又在床上赖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变得明亮刺眼，周雅茹才真正起床。
她赤着脚，披着睡袍，慵懒地走到客厅。果然，在沙发的角落，放着一个扎着丝带的高级礼品袋。
她走过去，拿起袋子，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硬纸盒。她打开盒盖，映入眼帘的，是一套质地柔软、设计性感大胆的——正红色蕾丝内衣裤！鲜艳的红色，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周雅茹拿起那套内衣，在身前比量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复杂难辨的弧度，似笑非笑，带着几分自嘲和了然。
“这家伙……这么多年了，送礼物的品位还真是一点没变……”她低声喃喃自语，语气里听不出是喜是怨，“就知道送这些……我的衣帽间里，红色的内衣都快能开个专柜了。”
这些昂贵却千篇一律的贴身礼物，与其说是爱意的表达，不如说是一种充满占有欲的标记，一种程式化的、物质化的补偿。象征着他们之间这种建立在欲望、利益和掌控之上，看似亲密实则疏离的关系本质。
她将内衣随手扔回沙发上，转身走向浴室，准备洗去这一夜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说的空虚。新的一天开始了，她需要重新戴上那张精致干练的“周院长”面具，回到属于她的舞台上。
而沙发上的那抹刺眼红色，则无声地提醒着她，她永远无法摆脱的那个隐秘身份和身后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