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密室的石壁渗着冰碴子,顾昭掌心的三枚魂匣碎片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白冥的低吟像生锈的铁链在头顶拖拽,那晦涩咒语里混着腐木与血锈的气味,直往鼻腔里钻。
封字碎片在抖。顾昭喉结动了动,指腹蹭过字碎片上的云纹——这是他三天前在旧物市场花八十块淘来的,当时只当是块普通老玉,此刻却震得他虎口发麻,像是被线牵着要往石棺方向飞。
苏绾突然攥紧他的手腕。
她的手凉得惊人,指尖还沾着方才贴符咒时蹭的朱砂粉:灵压在暴增,那石棺里的东西......
话音未落,冰层地裂开条缝。
暗红色光流像蛇信子般窜出来,撞在护盾上发出闷响。
顾昭瞳孔骤缩——那光里裹着无数张人脸,有的穿着古代玄色长袍,有的是现代装束,全都张着嘴无声尖叫,嘴角扯到耳根。
誓核残念!青璃的虚影突然凝在两人中间,发梢泛着细碎的光屑,它腐蚀了千年封印,现在要借你们激活的九印之力脱困!她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促,镜灵特有的冷静被撕开道口子,必须重新镇压,否则北域灵脉会像被戳破的蜂窝,邪物要顺着裂缝往外涌!
苏绾已经动了。
她从腰间取出个檀木匣,抽出张绘着云雷纹的黄符。
符咒在她掌心腾起幽蓝火焰,她咬着牙按在石棺裂缝上:苏家守灵镇魂符,镇!
暗红光芒猛地收缩,却在下一秒裹住符咒。
顾昭眼睁睁看着符纸上的金线像被火烤的蜡,一声熔成黑点,符咒瞬间焦黑成灰,簌簌落在苏绾手背。
她倒抽口冷气,后退半步撞在顾昭身上:没用......这东西连守灵世家的符咒都能腐蚀。
顾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望着石棺裂缝里翻涌的红光,突然想起师父失踪前那个雨夜。
老人捏着他的手修复半块汉玉,说:小昭,修复古物不是补瓷片,是跟它们谈心。此刻三枚碎片在他掌心发烫,烫得他想起师父掌心的温度——原来不是温的,是暖的,像晒过太阳的玉。
九印之力。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青璃说过九印能重塑封印。
现在有守、镇、封三枚,或许能布个临时阵。
苏绾迅速从包里摸出罗盘,指针疯狂旋转:阵眼在石棺正上方!
顾昭深吸口气,指尖按在字碎片上。
点化之力顺着血脉涌上来,他眼前浮现出灵脉——石棺上的咒文本是金色,此刻被染成暗红,像被墨汁泡过的宣纸。
他咬着牙将碎片抛向空中,字紧随其后,最后是字。
三枚碎片在头顶连成三角,灵光如流水般注入石棺。
咒文突然亮了。
金色纹路从暗红里挣扎着钻出来,像春蚕啃食桑叶般吞噬邪色。
顾昭额头的汗滴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冰珠——这是他第一次同时操控三枚有灵的古物,点化之力像被抽干的井,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想得美!
白冥的嘶吼像把刀劈开空气。
顾昭抬头,正看见对方指尖掐断半块发黑的符咒,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符咒上绽开妖异的花。
那符咒地燃成灰烬,一道血箭破空而来,精准撞在三角阵眼上。
咔嚓——
灵光组成的三角裂开蛛网似的纹路。
暗红光芒猛地暴涨,那些尖叫的人脸突然有了声音,像是千万人同时在耳边撕喊:放我出去!苏绾被冲击力掀得撞在石壁上,顾昭踉跄两步,膝盖重重磕在冰面上。
他望着石棺裂缝里探出的半条黑影——那根本不是实体,是团扭曲的雾,却裹着獠牙与利爪的形状。
顾昭!青璃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
顾昭抬头,正看见她的虚影在变淡,发梢的光屑簌簌往下落,引你的点化力到我这里!
快!
不等他反应,青璃的身影突然扑向那团黑影。
她的指尖亮起银芒,像根针戳进黑雾里。
顾昭感觉有根线突然串起他和青璃,点化之力顺着那根线疯狂涌出去——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泛起金星,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三枚碎片突然同时爆亮。
它们旋转着组成更小的三角,灵光如瀑布般倾泻,将黑影重新压回石棺。
顾昭听见刺啦一声,像是某种腐烂的薄膜被撕开,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啸,缩成红球钻进裂缝。
石棺的冰面重新凝结,只是这次冰层下的红光暗了许多。
呼......苏绾捂着肋下滑坐在地,额头的碎发沾着冷汗,那东西......暂时被压回去了?
青璃的虚影勉强维持着人形,却比之前淡了至少三成:它啃食了太多执念,现在只是受创,不是被灭。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九印必须集齐,否则每激活一枚,它就会强一分......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地散成光点,钻进铜镜里。
顾昭撑着石壁站起来,掌心的碎片还在发烫,但温度已经降了些。
他望着石棺上重新凝结的冰层,喉咙发紧——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能摸到那些尖叫的执念,有不甘,有怨恨,还有......解脱?
像有人困在黑暗里太久,终于看见光。
接下来怎么办?苏绾翻出怀里的地图残片,羊皮纸边角有焦痕,青璃说过九印分散在北域各处,我这里有半张坐标图......她的指尖停在东南方向,下一个坐标,在藏渊市东南的伏龙山脉,那里有座废弃的古观,叫隐云观。
顾昭望着密室顶端的通风口,能看见外面的雪还在下,风卷着雪粒打在石壁上。
他摸出颈间的玉坠——师父留下的云纹玉,此刻正泛着淡淡的白光,像在回应他的目光。
去隐云观。他说,声音比刚才稳了些,我要知道师父当年到底卷进了什么,也要弄清楚......他低头看掌心的三枚碎片,这些碎片为什么选中我。
苏绾将地图小心收进怀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冰碴:我让拍卖行走私货的船明天到伏龙山脚,我们......
顾昭突然抬手。
密室里的风突然转了方向。
原本往通风口去的气流,此刻正往门口倒灌。
顾昭盯着石门方向,那里的阴影里好像有什么在动——不是人,是道影子,比周围的黑暗更浓些,像团被风吹散的烟。
苏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手已经按在腰间的符匣上。
但那影子只是晃了晃,便顺着门缝钻了出去。
顾昭快步走到门口,推开石门——外面是条向下的石阶,雪已经停了,月光照在雪地上,泛着冷白的光。
只有雪地上有行浅浅的脚印,一直延伸到林子里。
顾昭蹲下身,指尖拂过脚印边缘——是42码的鞋印,鞋跟处有块月牙形的磨损,像极了......
是之前那个少年傀儡。苏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的铜铃,我在黑市见过类似的。她蹲下来,指着脚印旁的一点反光,看,铜锈。
顾昭捡起那点反光——是块指甲盖大小的铜片,刻着模糊的云纹。
他捏着铜片站起身,望着林子深处。
月光穿过树杈,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无数只手在招摇。
他在跟踪我们。顾昭说,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或者说,在跟踪这些碎片。
苏绾将符匣攥得更紧:不管他是谁,敢动九印......
顾昭打断她,把铜片收进兜里,先去隐云观。
有些事,得去现场才清楚。
两人收拾好东西,沿着石阶往上走。
顾昭走在前面,能听见苏绾的脚步声跟在身后。
快到地面时,他回头看了眼——密室里的青铜钟还在,光膜上的裂痕比之前更深了,像道狰狞的疤。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雪林里,道黑影正贴着树干后退。
他戴着顶压低的毛线帽,露出的下巴泛着青茬。
手里的铜铃只剩半块,缺口处还沾着血。
他望着顾昭消失的方向,低笑两声,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目标前往隐云观,携带三枚碎片。
屏幕蓝光映出他眼角的朱砂痣——和顾昭之前看到的影像里,那个浑身是血的守灵人,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