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予珩面无表情，手指曲起，用指节在供桌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
“手。”
疏白看着他再次从黑影中伸出的手。
指尖果然又沾上了烧烤味的调料粉和明显的油光，与昨日如出一辙。
不过今天是两只。
“不好意思，守护神，我今天没带手帕。”
立予珩的手指在空中晃了晃，油光在长明灯微弱的光线下闪了闪：“无妨。那吾便直接取汝之耳坠了。只是这油渍黏腻，若是不慎污了……”
他话音未落，疏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我突然记起来，还有些别的。”
说着疏白就摸出了一包便携装的消毒湿巾。
立予珩无声地“哈”了一声，笑了。
他本来其实只是想诈一下疏白，看看这家伙是不是骗人。
结果倒好，这人居然摸出了消毒湿巾？
这是生怕他摸脏了那耳坠？
昨天怎么不直接上消毒湿巾呢？
区别对待是吧？
好好好。
…
“守护神贵为正神，一诺千金，应当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耳坠，现在可以还我了吧？”
黑影里，立予珩捏着那枚深色耳坠。
他确实没打算赖账。
至少现在没打算。
“然。”
立予珩应了一声，那只刚刚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手探出，指尖捏着的正是那枚耳坠。
疏白上前一步，伸手去拿。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耳坠的瞬间，立予珩的手腕向后一缩，让疏白抓了个空。
疏白的动作顿住，抬眼看向那片模糊的黑影。
神经病吧。
立予珩见状，低笑一声，仿佛刚才只是无意之举，再次将手递近了些，耳坠在他指尖晃了晃。
疏白沉默地盯着那只手，片刻后，又向前迈了半步，距离供桌更近。
他再次抬手，动作看似平稳地伸向耳坠。
这一次，就在立予珩准备又一次后撤的电光石火之间，疏白的手势骤然一变。
原本去拿耳坠的手指猛地张开，五指狠狠扣住了立予珩的手腕。
同时他腰腹发力，整个人顺势向后一沉，用尽全力向外猛地一拽。
“啧。”
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啧从阴影中传出，带着点计谋得逞的懒洋洋调调。
紧接着，只见供桌后那幅壁画上的模糊黑影一阵剧烈扭曲。
一道身影几乎是顺着疏白拉扯的力道，轻飘飘地从那片浓郁的黑暗里被“扯”了出来。
黑色的宽袖拂过供桌，带起一阵微风，吹得长明灯的火苗摇曳不定。
立予珩半倚在乌木供桌边缘，大半个身子已然探出了阴影。
他依旧是那副慵懒随性的姿态，一只手被疏白紧紧抓着腕子，另一只手甚至还悠闲地搭在供桌边缘，支撑着身体的平衡。
立予珩微微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疏白：“…汝竟如此急切邀吾现身？”
疏白：“……”
他看着这个几乎是从画里“长”出来的男人，下意识用上了评判潜在业务风险的专业眼光，内心飞速评估：
这张脸，这气质，要是出去搞“伪色击”诈骗，简直是核武器级别的。
一骗一个准，估计受害者被骗光了家产，还得反过来担心他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
“如何？”立予珩挑眉，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慢悠悠地问，“观吾形貌，可还入得汝之眼？”
疏白又定定地看了他两秒，像是在完成一项严谨的鉴定工作。
然后，他非常干脆地松开了钳制着立予珩手腕的手，同时另一只手拈回了自己的那枚深色耳坠。
他将耳坠攥入手心，这才后退半步，重新拉开一个安全的社交距离。
“嗯。看清楚了，您是个非常俊俏的小伙子。”
立予珩：“……”
小伙子？？？
立予珩搭在供桌边缘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差点把桌角抠下一块木屑。
他盯着疏白那张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脸，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一毫开玩笑或者反讽的痕迹。
没有。
疏白的眼神甚至称得上诚恳，就像在评价邻居家刚刚考上大学的孩子。
立予珩试图挽回自己作为守护神兼大男主的威严，他维持着那种古怪的腔调，强调：
“吾乃上古便存于世间的守护之神，年岁较之汝之先祖……”
“我知道。”
疏白打断他，一边低头仔细地将耳坠重新戴回左耳垂上，一边用那种带着点絮叨的语气接着说，
“俊俏跟年纪大不大没关系。疏怀瑾年轻时候照片我也看过，也挺精神一小伙，现在不也成了整天念叨我的老头子了么。”
他戴好耳坠，还用手正了正位置，确保稳妥了，才重新抬头看向立予珩：
“长相是爹妈给的，是优势，关键还是得看品性和能力。”
立予珩看了疏白两秒，勾唇。
没事，只要是优势，就够了。
“……汝所言甚是。”
下一刻，他搭在供桌边缘的手轻轻一撑，整个人完完全全地从那片壁画阴影中脱离了出来。
“吾既已苏醒，便当时刻谨记守护之责。汝为当代家主，身系一族兴衰，安危尤为重要。自今日起，吾将常伴汝之左右，护汝周全，助汝涤清世间色彩之浊秽。”
疏白听着这一串文绉绉的话，眉头蹙了起来。
“……守护神，您能不能说普通话？稍微正常点的那种。”
立予珩被这句直白的请求噎了一下，酝酿好的那股子高深莫测的气场瞬间泄了一半。
他清了清嗓子：“意思就是，从今天起，我跟你一起行动。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疏白这回听懂了，但眉头皱得更紧：“这不合规矩。净色师工作涉及客户隐私，外人不能在场。”
“外人？”立予珩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向前逼近一步。
他比疏白略高一些，此刻微微垂眸，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是疏家的守护神，论辈分比你祖宗还大，你管我叫外人？”
疏白看着立予珩逼近的脸，那双过分好看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他沉默了两秒，微微移开视线。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他语气放缓了些，“您自然不是外人。只是流程上……”
话未说完，目光又不自觉落回立予珩脸上。
“好吧。但请务必遵守职业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