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我和猴子相对无言，只有窗外港市不眠的灯火，透过窗户的缝隙，在地毯上投下冰冷而疏离的光斑。
杨玉格。
这个名字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我脑海中漾开层层疑虑的涟漪。她到底是守序的监管者，是别有企图的窥伺者，还是……迷雾中可能存在的、一丝微弱的同行者？她的警告，她的暗示，她那句与三叔不谋而合的“影子”，都像一道道未解的谜题。
无法确定她的立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手握资源，并且，她似乎对“影子”有所了解。与其被动猜测，不如主动试探。风险极大，但僵持下去，只会更被动。
“投石问路。”我低声自语，一个计划在脑中迅速成型。三叔提供的碎片信息里，有两个地点看似无关紧要，或许正适合作为这块“石头”。
“猴子，”我抬起头，“准备好，我们需要演场戏。”
猴子立刻坐直了身体，眼神里闪着兴奋又紧张的光：“铭哥，你说！”
“明天，我会把两个地点抛给杨玉格。东湾三期b区仓库，还有合石的旧厂。看看她什么反应，看她会带我们去哪里，又会让我们‘发现’什么。”
“声东击西？还是引蛇出洞？”猴子迅速跟上思路。
“都是，也都不是。”我眼神微冷，“主要是看看，这潭水到底有多深，看看扔下石头，最先惊动的，会是什么鱼。”
翌日上午，半岛酒店的客房内。
我慢条斯理地享用着精致的港式早茶，虾饺烧卖的味道却有些食不知味。猴子坐在对面，狼吞虎咽。
时机差不多了。
我拿起酒店房间的座机电话，直接拨给了杨玉格留给我的那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
“madam，早上好。”我的语气尽量显得平静，甚至带上一丝刚刚想起来的随意，“没打扰你吧？”
“徐生，请讲。”杨玉格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脆，听不出情绪。
“是这样，昨天回来之后，我让孙小龙仔细调查了一些信息。”我顿了顿，，“刚才吃早餐时，他说查到一些我三叔的信息，还提到了两个地方……”
我故意拉长了语调。
“哪两个地方？”杨玉格的声线似乎绷紧了一丝。
“一个是什么……‘东湾三期b区仓库’？还有一个是‘和合石的旧厂’。”我用不太确定的口气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效的信息，或者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但想着或许对你们调查有帮助，就跟你说一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这短暂的沉默，让我几乎能想象到她正在快速思考，甚至可能在与旁边的人交换眼神。
“信息收到了。”再开口时，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谢谢你提供的线索，徐生。请留在酒店不要外出，等我消息。”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我和猴子对视一眼，成了。鱼饵已经抛下，就看鱼会不会咬钩，以及，来的会是什么鱼。
接下来的等待变得格外漫长。每一分钟都像被拉长了数倍。猴子已经在房间打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界面，随时准备进行远程支援。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房间的电话响了。
我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徐生，我是杨玉格。”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定性，“关于你提供的线索，我们需要进行现场核查。十分钟后，酒店地下停车场见。”
“现场核查？我也要去？”我故作惊讶。
“你提供的线索，需要你在场辨认可能的相关细节。”她的理由冠冕堂皇，“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好吧。”我应承下来。
挂了电话，我立刻看向猴子。猴子比了个“oK”的手势，低声道：“铭哥放心，通讯频道已经加密接通，GpS信号共享开启。我就在这里，你们那边的位置我能实时看到大概。万一……我是说万一有啥不对，我立马搞出点动静来掩护你们！”
“自己小心。”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走向电梯。
地下停车场，杨玉格已经等在那里。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便装，靠在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丰田轿车旁，看到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拉开车门。
“上车。”
车子驶出半岛酒店，汇入港市上午繁忙的车流。杨玉格开车很稳，但速度不慢，显然对路线极为熟悉。她几乎没有多余的话，车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通过内置后视镜观察着她冷静的侧脸，试图从中读出一些信息，但她就像一口深井，毫无波澜。
大约四十分钟后，车子驶离市区，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工业化和稀疏。远处可以看到蓝色的海面和巨大的港口吊机。
“我们这是去……东湾？”我试探性地问。
“嗯。”杨玉格从喉咙里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算是回答。
果然，她选择了仓库。和合石的旧厂被暂时搁置了。这是否意味着，在东湾这个地点，有她更想让我看到，或者更想确认的东西？
车子最终在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工业区边缘停下。眼前是一片排列整齐的蓝色顶棚仓库，编号斑驳。杨玉格将车停在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熄了火。
“b区17栋，就是前面那间。”她指了指不远处一栋看起来和其他并无二致的仓库，然后从手套箱里拿出一个小型耳麦递给我，“戴上，保持通讯。我先进去查看，你跟在后面，注意安全，没有我的指令不要乱动任何东西。”
她的安排专业而谨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我戴上耳麦，里面传来轻微的电流声。
杨玉格拔下车钥匙，推开车门，动作干净利落。她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然后朝着那间“b区17栋”仓库走去。
阳光有些刺眼，仓库的铁皮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把看起来锈迹斑斑的大锁。
杨玉格在门口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不是钥匙，而是一把小巧的液压钳。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锐利。
“准备好了吗，徐生？”她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带着一丝冰冷的金属质感，“我们来看看，你三叔到底给我们留了什么‘惊喜’。”
咔嚓一声，锈蚀的锁链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