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的纸拉门哗啦一声被推开，午后略显慵懒的阳光斜斜照了进来，也带来了三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哟，这不是我们‘家主大人’吗？”
捧着一碟红豆糯米点心的弘树，看着进来的夜一调侃道。
“舍得回这个窝了？”
弘树慢悠悠地把最后半块点心塞进嘴里，才懒洋洋地抬眼看去。
“找你有正经事！”
嚯，稀奇啊！夜一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影。左边那个顶着浅黄色爆炸头、看着像是一脸死鱼眼、穿着白大褂的家伙，一脸人畜无害的傻笑，但眼神深处透着研究者的锐利——浦原喜助，没跑了。
右边则是一丝不苟地侍立在夜一斜后方一点位置的娇小身影，深紫色头发梳成干练的发髻，面容稚嫩却冷峻，穿着与夜一相似的、但更显拘谨的见习邢军装束，正是夜一的小尾巴——蜂梢绫（碎蜂）。
弘树拍了拍手上的点心碎屑，也不起身，就那么盘腿坐着，拖长了调子：“呵呵，找我？还有事？真稀奇。”
他那双没什么干劲的眼睛状似无意地在浦原喜助身上转了一圈，突然眉毛一挑，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极其欠揍的“恍然大悟”加“幸灾乐祸”，声音也高了八度：
“哦——！懂了懂了！”他拍了下大腿，用一种“你们终于开窍了”的热切眼神看向夜一，“你终于不装了？准备跟清严那老家伙摊牌了？！哎哟喂，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给我盼到了！”
他兴奋地搓着手，“那我的巨额赡养费是不是稳了？！我给你说，夜一，十年了！物价都飞涨多少次了，赡养费你可得给我加钱啊！当初那点可完全不够看了！”
“闭嘴！”夜一被他这连珠炮似的、不着边际的屁话气得金瞳一瞪，脸颊微微鼓起。她能感觉到旁边浦原憋笑憋得很辛苦，连身后的梢绫身体都僵硬了一下。
“谁、谁要摊牌了？！我要说的根本不是这个！”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火气，“而且！我和喜助只是志同道合的研究伙伴！朋友！仅此而已！”
“哦~~~朋友。”弘树拉长了尾音，眼神在夜一和浦原之间滴溜溜转了两圈，充满了“我懂我都懂”的不以为然，“朋友好，‘志同道合’更好。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在乎你们什么‘深浅’关系，”他摆摆手，一副大度的模样，“我只在乎——”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却让每个人都听得见：“我还有多久，才能开开心心地领到我那份，等得花儿都谢了的赡养费？”
弘树的语气轻佻又执着，仿佛那块赡养费就是他眼前唯一闪亮的金子。
“你…哼！朽木不可雕！”夜一被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一门心思只认钱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气得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好了好了，夜一桑，消消气。”浦原喜助赶忙打圆场，那标志性的笑容有点无奈，“有什么事，好好跟弘树桑说清楚嘛，他应该能理解的。”浦原的声音温和平静，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诡异氛围。
然而，浦原话音未落，一道娇小但充满压迫感的身影瞬间从弘树身侧的屏风后闪出！宇智波泉如同护主的幼豹，清秀的脸上覆盖着一层薄冰，漆黑的眼眸不知何时已染上三颗猩红的勾玉！她死死盯着敢对弘树直呼其名、语气还如此随意的浦原喜助，声音像淬了冰渣：“放肆！哪里来的无礼之徒，竟敢直呼弘树大人的名讳？！”
她那姿态，若非弘树在场，恐怕手里的剑已经招呼过去了。十年跟随，她对弘树的忠诚早已融入骨血，任何可能的冒犯都是绝对禁忌。
弘树看着泉炸毛的样子，反而乐了。他伸手轻轻扯了扯泉的衣角示意她退后一点，然后指着浦原，用一种介绍“隔壁老王”般自然又欠揍的口吻对泉说道：“哦，这家伙啊，”他朝浦原努努嘴，“大名鼎鼎的浦原喜助，技术开发局的怪才。嗯，”
他又特意瞟了夜一一眼，补充道，“应该也就是夜一桑的‘姘……’呃，我是说未来的入赘……咳咳，总之，”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尊敬点，以后说不定就是‘四枫院喜助’大人了呢？对未来的大贵族要保持礼貌，泉。”他这番“提点”，字字句句都在故意恶心夜一。
“哈？入赘？”夜一彻底被弘树的脑回路打败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改名？改什么名！都跟你说了，我和喜助他……”她刚想辩解自己和喜助不是那种关系，却被弘树直接打断。
“唉？”弘树夸张地掏了掏耳朵，“居然不用改名就可以入赘？你们四枫院家什么时候规矩变得这么松散了？清严老……哦不，老爷子答应？”他故意把“老家伙”咽回去，换了个“老爷子”，但那促狭的眼神可没半点尊重。他这是在拱火，给夜一和浦原的关系上添油加醋。
夜一气得胸脯起伏，感觉跟弘树完全无法沟通。“你……我在对牛弹琴！”她放弃了纠缠这个话题，强行将对话拉回正轨，“行了！气也给你气够了！我再说一遍，这次回来找你，是有正事！”
弘树看她似乎真被气得不轻，而且难得没立刻甩脸子走人（估计是为了浦原喜助），终于稍微收了点玩世不恭的姿态，但依旧坐得懒洋洋：“嗯，行吧，你说。听着呢。”他倒要看看，什么事能让夜一带着“情夫”上门找他这个“挂名丈夫”。
夜一深吸一口气，指着浦原喜助说道：“喜助他的研究，遭遇了关键瓶颈，需要购买一批极为精密昂贵的设备才能突破。这项研究的成果意义重大，一旦成功，足以作为晋升十二番队队长的功绩支撑！十二番队队长啊，你知道这分量吧？”她特意强调了一下重要性，试图唤起弘树那应该存在的、一丝丝贵族体面或者大局观。
弘树配合地点点头，一脸“哦，这么厉害”的表情：“嗯，厉害厉害。那买啊！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浦原队长，哦不，未来浦原队长，加油买买买！”他说着还做了个“请随意”的手势。
夜一脸颊抽搐了一下，强忍着给他一拳的冲动：“买！是需要额外的、大笔的经费！这笔钱！需要你点头才能划拨！”
弘树这下是真愣住了：“哈？几个意思？”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钱？找他审批？开什么宇宙玩笑？他那点“嫁妆”和“清严划拨的产业”早就是自己能支配的死钱了。四枫院家的钱跟他弘树有什么关系？
“我·问·过·父·亲·了！”夜一一字一顿，语气里透着憋屈，“他亲口说，家族所有的财产运营和支配权，在三年前就已经移交给你了！任何超过常规预算的大额额外支出，必须！有你的签字同意！”这是她从父亲病榻前离开时，老狐狸虚弱却无比清晰地告诉她的核心消息，也是她今天不得不硬着头皮回来面对弘树的最大原因。
“啊？什么时候的事？”弘树彻底懵圈了，努力回忆三年前清严那老东西病恹恹地拉着他手说了什么…好像是提过一堆家族产业…但他当时满脑子都是“老头子咋还不咽气”、“啥时候能拿钱走人”，以为那些只是老头子临终前的废话唠叨，根本没当真。
就在这时，一直侍立在不远处的玉置千鹤，顶着现场凝重的气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一步，声音细如蚊蚋，但又无比清晰地解答了弘树的困惑：“少、少爷……三年前……清严大人确实……确实是把当家的财权象征信印和核心账本……都交托给您了。当时奴婢提醒过您核对……”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想起了少爷当时正对着庭院里新培育的某种变异花卉模型神游天外，随手就在账册和预算表上签了名。
“额……”弘树尴尬地咳了几声，老脸微红。千鹤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回事？清严给了他一堆盒子印鉴，他嫌碍事扔给千鹤收着了。至于那些文件……反正千鹤递过来的，他都闭着眼睛签了，哪知道具体是什么内容？
“咳咳咳，”他试图掩饰尴尬，“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主要是平时日理万机，公务……呃……贵族社交啊，还有……嗯，操心家族未来啊什么的，太繁忙了！这点小事就没太在意。”他摆摆手，一副“小事一桩”的豪气模样，成功地把夜一、浦原，连带着一旁的梢绫都看得嘴角微抽。
“‘没在意’？”夜一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点冰碴子味，“你现在知道了？所以，这钱，你批不批？”
提到批钱，弘树那刚刚恢复点精气神的咸鱼姿态瞬间回归：“不批。”两个字，斩钉截铁，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你！”夜一简直要气炸了，金瞳里的火苗几乎要喷出来，“那里面有我的钱！是我做任务赚的家族分红！”
“是你的钱又怎么样？”弘树摊摊手，一副无赖样，“你自己去金库里拿啊？找家老拿钥匙啊？跟我说有什么用？”他这话简直是在嘲讽——所有流程最终都得绕到他这关签字，就是故意卡着她！
“你！”夜一攥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但她居然没像往常那样直接拂袖而去！这异常的反应让弘树心里的小算盘啪嗒啪嗒又打了起来——这“研究”对浦原来说看来真挺重要？或者说，对夜一帮浦原铺路这事很重要？有戏！
果然，沉默了几秒，夜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说吧！你有什么条件！”她太了解眼前这混蛋了，没有好处休想让他松口。
“条件？”弘树眼睛一亮，摸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思考起来。他的眼神像雷达一样扫过夜一身后两人，最后饶有兴趣地落在那位始终面无表情、安静站立的蜂梢绫身上。
“嗯……”他故意拉长了调子，露出一个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的笑容：“这样吧，你把‘梢绫’借我玩几天？几天就好！让她陪我去贵族沙龙喝喝茶跳跳舞就行！保证全须全尾还给你！”十年了，他对这位小跟班可一直念念不忘。
“你这个混蛋！你想都别想！”弘树话音刚落，夜一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暴怒，浑身的灵压都差点没收住。她身后的蜂梢绫身体也陡然绷紧，虽然没说话，但那骤然锐利的眼神和按在刀柄上的手，明确表达了她的心情很不好。
“切，不想就不想嘛。这么激动干嘛，开个玩笑而已嘛。”弘树见撩拨成功，赶紧见好就收，嘴上认怂，脸上却是一副“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的”的表情。
“那你去清严大人那里提出离婚？”弘树换了个“条件”。
“你怎么不去！”夜一没好气地顶回来。
“我不敢啊！”弘树理直气壮。
“我也不敢！”夜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噎死。她现在真有点理解父亲被自己气到咳血的心情了。去跟病榻上执念是抱孙子的父亲说“我要离婚”？她怕父亲当场回光返照给她来个家法伺候。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你能干什么吧？钱没有，人也不借，好处也不给……”弘树双手一摊，摆烂到底。
“要不……”夜一被逼得没办法，破罐子破摔，金瞳斜睨着弘树，带着点豁出去的劲头和隐约的嘲讽，“我给你生一个孩子？满足老头子最后的愿望？反正他也就想看个孙子，抱上了说不定一高兴就撒手了？”她这话一半是气话一半是试探，想看看弘树会怎么接这完全不可能兑现的话头。
果然！
弘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差点从地上弹起来：“打住打住！黑皮退散！离我远点！”他夸张地挥舞着手臂，仿佛夜一靠近就会沾染什么致命病菌，“都跟你说了八百遍了！我这个人审美很固执的！我只喜欢‘肤白貌美大长腿’！肤白！懂吗！你看看你那身皮，油亮油亮的晚上都能当探照灯用！生娃？你想都别想！基因改良都没救！”
“哼！肤浅！庸俗！低能！”夜一被气得连连冷哼，感觉再多待一秒都要忍不住拔刀了。她身后，蜂梢绫那紧绷的小脸上也掠过一丝怒其不争（对弘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而浦原则是努力地把头扭向一边，肩膀可疑地抖动着。
房间陷入一种极度诡异的安静。空气中弥漫着夜一的怒意、弘树的嫌弃、泉的警惕、梢绫的冰冷、浦原的憋笑，以及千鹤不知所措的低气压。
最终，还是弘树本着“浦原看起来还有点‘价值’”的心态，打破沉默。他转向一直努力当背景板的浦原喜助，用一种开始谈生意的、不那么欠揍但依旧带着算计的口吻说道：“好吧，既然你这位‘志同道合的研究伙伴’，”他还特意瞥了夜一一眼，“说这是一笔对未来队长职位有重大影响的‘投资’。那么，作为金主…咳…作为资金提供方，我觉得我理应分享一部分未来的收益，对吧？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嘛，浦原队长？”
浦原赶紧正色：“是是是，应当的，弘树先生说得对。”
“嗯，”弘树满意地点点头，又恢复了点掌控全局的假模假式，“不过嘛，你研究的那些瓶瓶罐罐、能量轨迹什么的，”他装模作样地摆摆手，“太深奥了，我也不懂。贸然说多少分成比例好像也不太专业，显得我不厚道。”他对桌旁一直安静如画但竖着耳朵的玉置千鹤招招手：
“千鹤。”
“在，少爷。”千鹤立刻上前一步。
弘树指了指浦原喜助：“这位是浦原喜助先生。你代表我，去跟他深入沟通一下，看看他缺多少经费，要买什么设备，研究具体是个什么东西？能产生什么效益？市场…不，它对瀞灵廷的价值几何？风险有多大？预期回收期是多久？回报率能达到多少？未来利益分成怎么个分法？技术专利属谁？要不要用设备或者技术作抵押？”
他一口气抛出一连串纯粹出于商人本能的、务实的、带着点贪婪的追问。
“把所有这些细节，都跟他好好聊聊，商量清楚。拟个初步的投资意向书出来给我看看。”他对着千鹤，用下巴点了点浦原，“去吧，千鹤管家，拿出你的专业素养来。”
“是，弘树大人。奴婢明白了。”玉置千鹤恭敬地躬身行礼，随即抬头看向浦原喜助，脸上立刻切换成那种为“四枫院弘树大人”执掌诸多产业多年历练出的干练与精明神情，微微欠身：“浦原先生，请随我来，我们换个清静地方细谈？”
浦原喜助看着眼前这位气质瞬间从温顺女仆转变为女强人的千鹤，眼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和极深的兴趣，也礼貌地欠身：“好，有劳玉置小姐了。夜一桑，我先失陪一下。”他和千鹤一前一后，走向侧厅的书房。
中庭里，只剩下弘树、夜一、泉和梢绫。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尴尬。
泉依旧警惕地盯着夜一和梢绫，尤其是梢绫。而梢绫则像是夜一的影子，冷眼旁观。
弘树慢条斯理地又拿起一块新的点心。
夜一抱着胳膊，重重地“哼”了一声，像只骄傲但吃了瘪的猫，虽然任务目标达成（至少钱有望了），但过程实在憋屈至极。
阳光无声地流淌在安静下来、只剩下点心香气和火药味（无形的）残留的中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