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七年，江南的冬夜冷得刺骨，铅灰色的云团压得极低，将月牙儿裹得严严实实。
苏州城内的贫民窟里，王富贵的尸体正蜷缩在破败的木板床上，身上只盖着一床打满补丁的薄被，口鼻间残留的酒气还未散尽。
“谁推我？” 王富贵猛地 “坐” 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径直穿过了床沿。
他茫然地低头，看见床上还躺着一个 “自己”，面色青紫，双目圆睁，那是醉酒后突发脑溢血的死状。
三天前他把老母亲辛苦攒下的看病钱抢去赌坊，输光后又灌了半坛劣质烧酒，没想到竟把命赔了进去。
“不可能！我才四十岁，怎么会死？” 他扑向床头那只藏着碎银的木盒，指尖却一次次落空。
正焦躁间，两股寒气突然从门缝钻进来，化作两个青面獠牙的身影 —— 牛头人身，马面长颔，铜铃大的眼睛泛着幽绿光芒，正是勾魂的牛头马面。
“王富贵，阳寿已尽，随我等入地府受审！” 牛头的声音如同闷雷，手中铁链 “哗啦” 作响，精准地套住了他的魂魄。
王富贵只觉一股巨力袭来，身体不由自主地飘离地面，被铁链拖拽着穿过墙壁，融入茫茫夜色。
脚下的路渐渐变得泥泞湿滑，四周的景象也越发诡异。
原本熟悉的街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昏暗的土路，路两旁开着血红色的花朵，花叶翻卷如鬼爪，正是传说中的彼岸花。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腥气，耳边不时传来凄厉的哭嚎，无数亡魂如同失魂的影子，在牛头马面的驱赶下缓缓前行。
“放开我！我娘还等着钱看病，我不能死！” 王富贵挣扎着嘶吼，却发不出半点真切的声音。
马面冷笑一声，长鞭挥出一道阴风：“生前不孝，死后装孝，到了森罗殿自有分晓！”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条波涛汹涌的黑河，河水漆黑如墨，翻滚着巨大的漩涡，无数冤魂在水中沉浮挣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一座窄窄的石桥横跨河面，桥上挤满了亡魂，桥那头站着个拄着拐杖的老妪，正是熬制孟婆汤的孟婆。
“喝了汤，忘了尘缘，方可过桥。” 孟婆的声音沙哑干涩，递过一碗浑浊的汤水。
王富贵本想推脱，却被牛头一把捏住下巴，汤药强行灌入喉中，一股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脑海中关于母亲的记忆竟开始模糊。
他正想抓住那点残存的念想，身体已被推上石桥，脚下一空，坠入无边的黑暗。
再次睁眼时，眼前已是一座巍峨的宫殿。
殿门由巨大的黑石建成，雕刻着狰狞的鬼纹，殿顶的琉璃瓦在幽火映照下泛着冷光，匾额上 “森罗殿” 三个金字透着森然寒气。
殿内烛火摇曳，数十个鬼卒手持刀斧侍立两侧，气氛庄严肃穆，令人不寒而栗。
正前方的高台上，端坐着一位身穿黑袍的王者，豹眼狮鼻，络腮长须，头戴方冠，右手持笏板于胸前，正是第一殿阎罗王秦广王。
他周身散发着威严的气息，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魂魄深处的一切。
“堂下亡魂王富贵，速速报上生前罪孽！” 判官手持生死簿，尖锐的声音划破殿内寂静。
王富贵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生死簿上密密麻麻的记录，突然想起孟婆汤未能完全抹去的记忆 —— 他如何偷卖母亲的嫁妆，如何在母亲卧病时外出赌钱，如何在母亲临终前还在打骂要钱。
秦广王眉头微皱，沉声道：“王富贵，生前忤逆不孝，抢夺亲母财物，致其含恨而终，此等恶行，当入畜生道轮回，受碾磨之苦！”
“不公！” 王富贵突然嘶吼起来，“我娘当年偏心我弟弟，凭什么只罚我？那些比我更坏的人都没受罚，你们凭什么判我入畜生道！”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鬼卒死死按住。
秦广王冷笑一声，挥了挥手：“冥顽不灵！带他去孽镜台，让他亲眼看看自己的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