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光大亮。
餐桌上,林文静把一颗剥好的鸡蛋敲进张勤碗里。
“多吃点。”
张勤咬着鸡蛋,脑子里全是昨天周怀瑾留下的姿态控制算法。那些纠缠的变量,比家里的毛线团还乱。
“闺女。”
张建军放下粥碗,开口了。
“忘了跟你说,你爷爷,去年年底走了。”
张勤咀嚼的动作,停了。
走了。
那个为了两千块,就要把她推进深渊的老人。
那个让她父亲决裂故土的亲爷爷。
死了。
客厅的挂钟在滴答,秒针每一下,都敲在寂静上。
张建军没看她,盯着自己空了的碗:“去年十二月,我跟你三叔回去了一趟。把他送上了山。”
他顿了顿。
“今年一月底,你大伯也出来了。在老家,给他那两个儿子带孩子。”
张山,张海。
一串名字,砸进张勤的脑子,没起一点涟漪。
那段浸满泥泞和算计的过去,终于以一种最物理的方式,被彻底抹除。
风险闭环。
她拿起牛奶,喝了一口。
“他们,”她问,这是她唯一需要确认的参数,“不知道我们家的地址吧?”
张建军愣了一下,笑了。
“放心。”他摆手,“别说咱们家,你三叔家的新地址,他们也摸不到门。断得一干二净。”
“那就好。”
张勤点头,低头,继续对付那半个鸡蛋。
林文静看着女儿的侧脸,那份平静让她心疼。她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又往张勤碗里夹了个包子。
“快吃,吃完不是要去向阳家玩吗?”
吃完早饭,张勤被三楼那堆“假期作业”逼得待不住了。
周怀瑾画下的知识框架,她还没彻底消化,一看就头疼。
“妈,我出去一趟。”
“去吧去吧!”林文静挥手,“别总在家里闷着!”
张勤出了门,一个拐弯,站到隔壁b栋楼下。
701。
她按响门铃。
门“哗啦”一声拉开,李向阳顶着一头鸡窝,睡眼惺忪地探出头。
“谁啊大清早的……”
看清是张勤,他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老……老大?!”
他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扒拉着头发,想挽回点形象。
“你怎么来了!”
“闲着。”张勤言简意赅。
“快进快进!”李向阳把她迎进门,压着嗓子:“老大,我跟老吕的调令下来了!后天就去郭老那儿报到!又能跟你混了!”
“嗯。”张勤扫了一圈客厅,“就你一个人在京市?”
“还有几个‘栋梁班’的,项目刚完,都在休假。”
张勤的眼底亮了。
“走。”她站起身。
“啊?去哪儿?”
“爬长城。”
一个小时后。
御辰府门口,浩浩荡荡站了一排年轻人。李向阳、冯春兰、孙文勋、刘玉容……“栋梁班”在京的休假小分队,全员集结。
汪淑英看着这阵仗,默默走到一边,拨通了电话。
“报告,169号今日计划变更为户外集体活动。地点,八达岭长城。参与人员涉及‘栋梁班’多名核心成员,建议启动集体安保预案。申请……一辆中巴车。”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五秒。
“……批了!让她玩!让她可劲儿玩!”
“安保等级提到最高,你亲自跟。”
“是!”
八达岭长城。
李向阳他们,显然想当好汉里的战斗机。
“老大!看我!”李向阳蹿上一个烽火台,活像只猴子。
“孙文勋!你行不行啊!搞理论物理的,腿软成这样!”冯春兰在旁边嘲笑。
孙文勋推着眼镜,脸憋得通红。“谁……谁不行了!”
张勤没跟他们疯,她穿着一身轻便的运动服,顺着石阶不紧不慢地走。
阳光暖,风也暖。
她看着远处蜿蜒的灰色巨龙,看着身边一张张鲜活的笑脸,感觉自己被泡在了一池温水里。
真好。
不是背负国运的169号,只是个和朋友出来春游的,二十岁的女孩。
“老大!快来!这儿风景绝了!”刘玉容在前面喊她。
张勤笑了笑,加快脚步。
“来了。”
就在她爬得额头见了汗,心跳也快起来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尖叫起来。
她喘着气,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着“周怀瑾”三个字。
她走到城墙边靠着,按了接听。
“喂。”
“在忙?”电话那头的嗓音带笑。
“没。”张勤调整呼吸,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在外面。”
“听你声音有点喘。”周怀瑾很敏锐,“锻炼?”
张勤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烽火台上演猴戏的李向阳,又看了看旁边互相搀扶的冯春兰和刘玉容,没忍住,笑了。
“嗯。”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
“我在……劳逸结合。”
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似乎完全信了她的话。
“周老师布置的作业,做得怎么样了?”
“报告周老师,”张勤靠在古老的城砖上,感受着掌心下的粗糙质感,“学生正在消化。”
“不懂的,随时问我。”
“好。”
就在这时,李向阳大嗓门隔着老远就传了过来。
“老大!谁的电话啊?是不是你对象来查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