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入口的黑暗，如同巨兽贪婪张开的喉咙，散发着混合污秽、腐烂与那股独特墨臭血腥的冰冷吐息。
那滩残留的污渍，像是一个狰狞的路标，指向更深邃的罪恶。
陈科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动，已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悄无声息地掠入那浓郁的黑暗之中。
刘芯彤与玄武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玄武打了个手势，两名队员立刻守住入口，他自己则带着另一名队员，打开了头盔上的强光照明，光束如同利剑，刺破黑暗，紧跟着陈科的背影。
一踏入下水道主干道，恶臭瞬间提升了数个量级，几乎化为实质，粘稠地附着在皮肤和呼吸道黏膜上。
脚下是及踝的、成分不明的污水，冰冷刺骨。巨大的管道穹顶回荡着水滴声和他们涉水前行的哗啦声，除此之外，是一片死寂，仿佛整个城市地下的脉络都已凝固。
但陈科的步伐没有丝毫迟滞。他不需要光线，循着那股污浊煞气留下的“痕迹”，如同最老练的猎手追踪着受伤猎物的血迹，在错综复杂、岔路众多的管道网络中快速穿行。
越往深处，那股墨臭血腥味越发浓郁，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的恶意，仿佛有无数双充满死气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小心。”陈科忽然低喝一声，停下脚步。
前方是一个相对宽阔的汇流池，污水在这里打着旋，形成一片粘稠的黑色潭水。
池子中央，有一个由废弃杂物、淤泥和不知名骨骼堆积而成的、约一人高的“巢穴”。
而就在那巢穴之上，悬浮着一团东西。
那不再是殡仪馆里那种笨拙的、被煞气驱动的尸体。
这是一团更加纯粹、更加恐怖的聚合体——由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黑色煞气构成，内部包裹着破碎的《尸变》书页虚影，那些虚影上扭曲的墨迹如同活着的蛆虫般蠕动，散发出对一切生者极致的憎恨与毁灭欲望。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拉伸成扭曲的人形，时而收缩成翻滚的雾团，核心处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地狱的注视，牢牢锁定了闯入者。
正是那片被污染、彻底失去理智的《尸变》书灵碎片！
它发现了他们！
“吼——！”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充满了暴戾与疯狂的尖啸猛地炸开！汇流池的污水剧烈沸腾，周围的管道壁嗡嗡震颤！
下一刻，那团黑色煞气猛地膨胀，化作无数道带着腐蚀性恶臭的黑色触须，如同狂暴的箭雨，铺天盖地地向陈科他们席卷而来！触须所过之处，水泥管壁被侵蚀出深深的沟壑，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响！
“退后！”陈科低喝，双手在胸前急速结印，一道凝实的金色光障瞬间展开，将他和身后的刘芯彤、玄武等人护住。
黑色触须狠狠撞在光障之上，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巨响！金光与黑气激烈交缠、湮灭，逸散出的能量冲击波将汇流池的污水掀起数尺高的浪头！
陈科的身体微微一晃，光障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这碎片的凶戾与力量，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个！
玄武和他身后的队员没有闲着，手中造型奇特的武器喷吐出蓝色的能量光束，试图干扰和削弱那黑色煞气。但能量光束射入其中，如同泥牛入海，仅仅激起些许涟漪，反而似乎更加激怒了它！
更多的黑色触须从煞气团中分化出来，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绕过光障，从四面八方袭向众人！速度极快，角度刁钻！
刘芯彤瞳孔收缩，她没有使用配枪，但她有别的！她猛地从随身背包中取出那本《聊斋志异》古本，毫不犹豫地将其高举！
“帮我！”她在心中呐喊，将全部意志集中在古本之上，试图引导其中那股浩瀚而古老的力量，去安抚、去净化眼前这狂暴的黑暗！
古本在她掌心剧烈震颤，书页哗啦啦翻动，停留在《尸变》一篇！其上的墨迹疯狂闪烁，似乎在与之共鸣，又似乎在激烈对抗！
一股乳白色的、温和而纯净的光华自书页中绽放开来，如同潮水般向那黑色煞气涌去！
然而——
乳白色光华接触到黑色煞气的瞬间，并未像之前安抚“梦影”或稳定地灵那样起到明显效果。
那黑色的煞气仿佛拥有极强的污染性和排异性，乳白色光华如同清水滴入浓稠的墨汁，仅仅让其翻滚稍微滞涩了一瞬，便被迅速吞噬、同化，反而让那两点猩红的光芒更加炽盛！
“不行！”刘芯彤感到一股冰冷的反噬力顺着与古本的联系传来，让她手臂发麻，脑中一阵刺痛，“它的黑暗太纯粹了！古本的力量无法直接净化！”
书灵的黑暗面，已然成了气候！它拒绝一切形式的“净化”与“引导”，只剩下最原始的破坏本能！
“哈哈哈哈！”碎片发出扭曲的、充满了嘲弄与快意的精神波动，“毁灭！吞噬！这才是……真正的力量！”
它凝聚起更加庞大的煞气，整个汇流池仿佛都化作了它身体的一部分，黑色的污水冲天而起，化作无数狰狞的水蟒，配合着那些腐蚀触须，如同天罗地网，向着岌岌可危的金色光障和其后的众人，发起了毁灭性的总攻！
陈科的脸色苍白了几分，维持光障的灵力消耗巨大，而对方的攻势却如同无穷无尽！
眼看光障上的裂纹越来越多，即将崩溃！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护住她！”陈科对玄武厉喝一声，随即猛地撤去了支撑光障的大部分灵力！
金色光障瞬间黯淡、破碎！
无数黑色触须和水蟒失去了阻碍，如同决堤的洪水，咆哮着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科双手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变幻，结出了一个极其古老、复杂、甚至带着一丝不祥气息的手印。
他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无比苍凉、浩大，仿佛沟通了某种源自亘古的禁忌之力！他浅色的瞳孔深处，亮起了两点如同燃烧星辰般的金芒！
“敕令：归墟！”
他低吼出声，声音不再是平时的清越，而是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沉重而威严的回响！
随着他话音落下，他双手向前猛地一推！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
只有一股无形的、仿佛能吞噬一切、湮灭一切的“空无”之力，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那汹涌而来的黑色触须、污水巨蟒，在接触到这股“空无”之力的瞬间，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雪，动作猛地僵住，然后……从最细微的结构开始，无声无息地崩解、消散！
不是被摧毁，而是被从根本上“抹除”了存在的痕迹！
连同那团核心的、由煞气和破碎书页构成的黑色聚合体，也发出了凄厉到极致的、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恐惧的精神尖啸，在那“归墟”之力的笼罩下，剧烈挣扎、扭曲，最终无法抗拒地，被强行打散、压缩、剥离！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前一秒还是毁天灭地的攻势，下一秒，汇流池内已恢复了死寂。
污水不再沸腾，黑色的煞气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点不断扭曲、闪烁着绝望黑光的核心碎片，被陈科虚握在掌心，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苍蝇，徒劳地挣扎着。
陈科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嘴角甚至渗出了一缕鲜红。
他强行施展这式“渡异人”传承的秘法，显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灵力几乎被瞬间抽空，神魂也受到了剧烈的震荡。
他颤抖着手，取出那本《聊斋志异》，将掌心那枚躁动不安的黑色光球，按向了《尸变》的篇目。
光球触及墨迹，发出一声如同怨魂最后哀嚎的尖啸，随即被强行吸入、融合。
《尸变》篇目的墨迹变得前所未有的深邃、暗沉，仿佛凝固的血液，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气息。
回收完成了。
但下水道里，却没有任何成功的喜悦。
刘芯彤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陈科，触手一片冰凉，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虚弱和颤抖。她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嘴角那抹刺眼的鲜红，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玄武站在一旁，冰冷的目光扫过恢复平静却依旧污秽的汇流池，又落在陈科虚弱的身影和那本散发着不祥暗光的古书上，沉默不语。
陈科借着刘芯彤的搀扶稳住身形，急促地喘息着，抬起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看向那本已然恢复平静、却仿佛更加危险的古书，声音沙哑而沉重，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惊悸：
“情况比想的更糟……”
“书灵的黑暗面，在自行增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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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