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只点着两盏昏黄的廊灯,晚风裹着草木的潮气吹过来,总算驱散了几分帐内的闷热。
她没穿鞋,赤着脚踩在微凉的青石板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薄纱下摆。
不远处的荷塘里,荷花在夜色中晕出朦胧的白,偶尔有锦鲤摆尾,搅碎了满池月影,溅起的水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她倚着朱红廊柱站了会儿,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荷香,随着心口的烦闷慢慢揉开,连呼吸都轻快了些。
她轻声叹息,正望着荷塘出神时,肩上突然挂上了一件披风。
“夜里风凉,怎么不多穿件衣裳?”来人声音轻柔,像是怕惊扰到她一般。
月光温柔的洒落在他眉宇间,照出了他平时没有的神态。
顾潇潇轻扯嘴角,拢了拢衣衫:“陛下也醒了?”
“翻个身人都不见了,能不醒吗?”南宫翊虽然语气略显责备,但表情却丝毫没有怪她的意思。
她笑着转开脸,继续看着荷塘:“臣妾实在睡不着,才想起来透透气。”
“怎么,肚子里的宝宝踢你了?”
南宫翊坐到廊下,随后将她抱坐到腿上,亲昵的抚摸着她还没有隆起的小腹。
顾潇潇垂头,表情淡淡的勾着嘴角:“这才几个月,四肢都还没长全呢,哪能胎动啊。”
听到这个提示,南宫翊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那就是天气太热导致的了?既如此,过两天我们去行宫避暑吧?”
“但凭陛下做主。”她依旧淡淡的,眼底掀不起一丝对出宫游玩的喜悦。
顾潇潇这些天的心态变化南宫翊都看在眼里。
他心疼过,愧疚过,愤怒过,伤心过,可都无济于事。
他也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明明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把所有的特权,破例也都给了她,可她为什么还是不愿好好跟他过日子。
为了她,他甚至给了历朝历代所有皇帝都不曾给出过的承诺,可她还是在怨他。
怀孕一事明明是她有错在先,如今却搞得好像他才是那个犯了错的人一样。
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在她生完孩子以后会不会有所缓解。
南宫翊陪着顾潇潇在院中静坐着,两人相拥无言,周遭的喧嚣似被隔绝在外,天地间只剩彼此的呼吸。
约莫半炷香后,顾潇潇无意识地蜷了蜷肩,打了个轻浅的哈欠,南宫翊当即就俯身将她打横抱起,稳步回了屋。
床榻上,他衣衫半敞,侧躺在她身旁,有一下没一下给她摇着羽扇,生怕她有一点不舒服又睡不好。
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是哪一天开始,身为帝王的他竟做起了奴才才做的杂事。
但若对象是心尖尖上的人,所有的“不合规矩”,便都成了甘之如饴的小事。
翌日的顾潇潇,依旧像被抽走了魂,目光空洞地从清晨坐到了日暮。
直到午后,远处望着她的南宫翊终究按捺不住,上前牵起了她的手:“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没有反驳,顺着他往前走,直到看见一座快完工的楼宇才终于有了几分反应。
“这里在修什么?”她顿住脚步,微微抬眸,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望月楼。”南宫翊侧过头,目光温柔的落在她脸上。
“你当初说过喜欢星星和月亮,星星我已经送给你了,这是我送给你的月亮。”
顾潇潇怔怔地望着那尚未完工的楼阁,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缓缓牵起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掌心:“本想等它落成那日,陪你在楼上看第一轮圆月,可现在……我只想先让你开心起来。”
她僵在原地,指尖抑制不住地轻颤,一股无名的酸涩从脚底窜起,直抵天灵盖,瞬间漫透四肢百骸。
喉间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絮,她拼命攥着衣角想压下翻涌的情绪,可那股委屈与不甘却越争越烈,几乎要破腔而出。
南宫翊察觉到她的不对,刚想唤她,她就猛的扑进了他怀里。
拳头带着哭腔砸在他肩头,掌心的力道却虚浮得像在撒娇,连带着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细碎的呜咽声钻进耳朵,像细密的针轻轻扎着他的心。
他以为他又做错了什么,正想要开口询问时,她却突然仰起脸,双臂死死环住他的腰身,将脸埋进他胸膛。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为什么!”
顾潇潇又哭又喊,破碎的声音听得南宫翊心口闷痛。
“你这个混蛋,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累了,骂累了,才终于软下身子倒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时,她已经在行宫的龙床上,锦被覆身,暖意融融。
南宫翊不知去了哪里,没有像往常那般守在床边。
屋内空荡荡的,只剩梦珠背对着她,静静立在窗畔望着外面的景致。
听见身后细微的动静,梦珠立刻转过身,脸上堆着欣喜,快步上前:“娘娘您醒了!可有哪里觉得不适?”
顾潇潇缓缓摇头,声音带着几分刚醒的沙哑:“没有。”
她目光扫过周遭陌生的雕梁画栋,眉梢微蹙:“这是哪里?”
“娘娘您忘了?”梦珠笑着提醒:“这是清凉泉行宫啊,去年您也陪陛下一同来过呢,这儿的泉水最是解暑。”
去年?顾潇潇凝神回想,模糊的记忆里,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她压下心头异样,轻声追问:“陛下呢?”
“陛下方才出去了。”梦珠放缓语气,上前帮她穿好外衣:“听说是宫里递了消息来,有急事需得他去处理。”
她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娘娘,恕奴婢多嘴,您实在不该偷偷喝那避子药。”
梦珠少有的沉着声音,像一个大人一样严肃着一张脸。
“我那是有原因的。”顾潇潇垂着头,声音又小又轻,像是被风吹得发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