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天城，因其地处南疆与中州交界，扼守交通要道而得名。城池规模远超南疆任何一座大城，城墙高达百丈，通体由黑曜石混合玄铁浇筑而成，其上阵法纹路隐现，散发着厚重苍凉的气息。
城内街道宽阔，车水马龙。修士的数量与质量明显高于南疆，开元、气动境随处可见，神海、涅盘境亦不鲜少，偶尔甚至能感应到一两股深藏不露的通天气息。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丹药、法宝、功法、材料琳琅满目，更有一些南疆罕见的特殊产业，如灵兽租赁、战傀定制、洞府中介等，显示出中州修行文明的繁荣与成熟。
凌弈收敛气息，以敛息化凡诀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寻常的神海境散修，混入人流之中。
初来乍到，首要任务是收集情报，了解横天城乃至中州近期的具体情况，尤其是关于天机城拍卖会、各方势力动向、以及是否有自己所需之物的消息。
他没有直接前往凰族在中州的产业“栖凰阁”。那里虽可作为据点，但目标也相对明显。在摸清情况前，他更倾向于从公开渠道和灰色地带获取信息。
根据凰天韵提供的情报玉简，横天城有三处较大的情报集散地：
城主府公告栏及官方邸报：发布官方信息、通缉令、任务悬赏等，信息权威但有限。
百晓楼：一个连锁性质的情报组织，信誉尚可，明码标价，但核心情报昂贵，且可能被后台势力监控。
暗市：位于城西地下，鱼龙混杂，情报真伪难辨，但有时能淘到意想不到的消息，且更易接触到灰色地带的人和事。
凌弈略作思索，决定先去暗市看看。官方和百晓楼的信息稍后可以补充，但暗市那种混乱中的真实，往往能反映更底层的动向。
城西区域相对杂乱，建筑低矮陈旧，街道上也多了些神色警惕、气息阴郁的修士。凌弈按照玉简中的描述，找到一处不起眼的杂货铺。
铺子老板是个独眼老者，修为在气动境左右，正懒洋洋地擦拭着一件劣质法器。
“买点什么？”老者头也不抬。
“听说这里能买到‘夜光石’？要最黑的时候也能亮的那种。”凌弈说出玉简中记载的暗号。
老者擦拭的手顿了一下，独眼瞥向凌弈，仔细打量了几息，才慢吞吞道：“夜光石有，但价钱不便宜。从后门进去，第三个货架底层，自己看。挑好了来前面付账。”
凌弈点头，绕过柜台，掀开一道油腻的门帘，进入后堂。后堂果然有个向下的狭窄楼梯，通往地下。
楼梯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门前站着两个带着黑色面具、气息在神海境巅峰的守卫。他们只是冷漠地看了凌弈一眼，感应到他显露的神海境气息，便收回目光，拉开铁门。
一股混杂着各种气息——药草、金属、血腥、霉味、以及淡淡阴冷灵气——的空气扑面而来。门后，是一片广阔的地下空间，灯火昏暗，人影绰绰。
这里便是横天城暗市。
暗市并非一条直道，而是如同蛛网般错综复杂的巷道构成，两侧是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摊位、店铺，甚至直接在地上铺块布就摆摊的。售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来历不明的法器丹药、残缺的古籍玉简、罕见的妖兽材料、甚至还有奴隶、情报、以及一些禁忌之物。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低语声、偶尔的争执声混杂在一起，显得嘈杂而充满活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乱而真实的市井气息。
凌弈漫步其中，神识却悄然散开，谨慎地过滤着周围的信息流。他主要关注几个方面：关于“天机城拍卖会”的讨论；关于“混沌”、“星核”、“金刚寺”、“天外楼”等关键词的只言片语；以及是否有出售星辰类灵物或生死轮回相关物品的摊位。
走了一段，他在一个卖杂项古籍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的消瘦身影，面前摆着几十枚新旧不一的玉简和一些虫蛀严重的兽皮卷。
凌弈蹲下身，随手拿起一枚玉简，神识探入。
《中州风云录·近期简讯（三月前版）》，里面记载了一些诸如“天剑宗与神刀门在落星原再起冲突”、“北原寒潮南下，疑有异宝出世”、“东海有蛟龙渡劫失败，龙血染红三千里海域”等公开消息，价值不大。
他又拿起几枚，多是些过时的地域志、低阶功法残篇，或是些真假难辨的奇闻异事录。
正欲离开，摊主忽然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道友似乎在找些什么？或许……老朽这里有你需要的东西。”
凌弈抬头，兜帽下的阴影中，似乎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审视他。
“哦？你知道我在找什么？”凌弈不动声色。
“找人？找物？或是找……消息？”摊主声音低哑，“老朽在此摆摊三十年，见过的客人多了。道友气息沉凝，步履虽缓却稳，目光扫过摊位时虽快，却在几个特定类型的玉简上略有停顿……是寻找特定情报？或是与‘古物’、‘奇闻’相关的东西？”
凌弈心中微凛，这摊主观察力相当敏锐。他伪装的是神海境，但对方似乎仍能看出些端倪。
“确实想打听些消息。”凌弈坦然道，同时释放出一丝微弱但精纯的通天境气息，旋即收回。
摊主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语气顿时恭敬了几分：“原来是前辈。晚辈失礼。前辈想打听什么？只要价钱合适，晚辈知无不言。”
“最近中州，特别是横天城附近，可有什么特别的风声？关于拍卖会，关于某些‘特殊人物’的。”凌弈问道，同时弹出一块上品灵石，落在摊主面前。
摊主迅速收起灵石，压低声音：“前辈问对人了。最近风声确实不少。”
“其一，关于天机城万界奇珍拍卖会。虽然还有两年多，但预热早已开始。横天城作为南来北往要冲，最近多了不少陌生面孔，很多都在打听拍卖会的具体拍品清单、准入资格、以及如何弄到邀请函。据晚辈所知，拍卖会邀请函分天地玄黄四等，黄级最次，但也需有涅盘境修为或等同财力\/势力担保才能获取。玄级及以上，非大势力或通天境强者不可得。目前黑市上，一张黄级邀请函的价格，已被炒到五十万上品灵石以上，而且有价无市。”
凌弈点头，这情报与凰族玉简中记载的相符，但更具体。
“其二，关于‘特殊人物’。”摊主声音更低了，“最近确实有几拨人，在暗中打听一个从南疆来的年轻修士，特征描述是……修为莫测，可能掌握特殊力量，疑似与前段时间南明凰山的变故有关。”
凌弈眼神微凝：“知道是哪些人在打听吗？”
摊主犹豫了一下。凌弈又弹出一块上品灵石。
摊主咬牙道：“有三方比较明显。一是几个做情报掮客的散修，他们应该是受雇于人；二是一伙身上带着淡淡檀香味的灰衣人，行踪诡秘，修为不低，感觉不像中州本地路子；三……是城主府的暗探，也在悄悄查访，但目的不明。”
檀香味？凌弈立刻联想到了金刚寺。城主府？横天城城主属于中州本土势力，为何会关注自己？
“还有吗？关于‘天外楼’的消息？”凌弈继续问。
听到“天外楼”三字，摊主明显紧张起来，左右看了看，才用几乎微不可闻的气声道：“前辈……天外楼的消息，不是晚辈这个层级能接触的。只隐约听说，最近横天城暗市中，有天外楼的‘引路人’出现过，似乎在物色合适的‘客户’。但具体是谁，在哪里，无人知晓。天外楼的人，若不想被人知道，谁也找不到。”
凌弈若有所思。看来天外楼果然神秘。
“最后，你这可有关于星辰类灵物，或者蕴含生死、轮回意蕴之物的消息或实物？”凌弈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需求。
摊主沉吟片刻，道：“星辰类灵物向来罕见，近期暗市未曾听闻。至于生死轮回之物……那就更玄乎了。不过……”他顿了顿，“晚辈倒是听说，城东‘万宝阁’近期收了一批从‘幽冥古道’边缘地带流出的古物，里面据说有些东西阴气极重，涉及魂道。万宝阁正准备举办一场小型鉴宝会，或许会有前辈感兴趣的东西。鉴宝会就在三日后，需要引荐才能参加。”
幽冥古道？凌弈记下了这个地名和鉴宝会的消息。万宝阁是横天城最大的商铺之一，信誉相对较好。
又问了几个细节，凌弈觉得从这个摊主这里已榨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便起身离开。
他继续在暗市中穿行，又逛了几个售卖材料和情报的摊位，零零碎碎补充了一些信息：
金刚寺的“护法金刚”确实已进入中州，目前行踪不明，但有小道消息称他们曾在横天城西北方向的“枯荣山脉”附近出现。
北原冰雪神殿和东海龙宫也有人南下，但行事低调，难以追踪。
终焉教团在中州的活动有加剧迹象，近期有几起中小型商队和修士失踪事件，怀疑与他们有关。
横天城近期治安似乎有所收紧，城主府增加了巡逻队伍，据说与即将到来的“百城商会联盟巡查使”有关。
当凌弈准备离开暗市，前往百晓楼再购买一些系统性情报时，在一个拐角处，他遇到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一个穿着破旧道袍、头发乱糟糟、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正被三个彪形大汉堵在墙角。少年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包袱，脸色苍白，但眼神里却有一股倔强。
“小兔崽子，偷了老子的‘地龙筋’，还想跑？”为首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涅盘境大汉狞笑着，“把东西交出来，再留下一条胳膊，老子饶你狗命！”
“我没有偷！那是我在城外荒坟捡到的！”少年大声辩解，声音带着颤抖，但依旧坚持。
“捡的？荒坟里能捡到三品灵材地龙筋？骗鬼呢！哥几个，动手，废了他！”刀疤大汉不耐，伸手就朝少年抓去。
周围路人纷纷避开，暗市这种地方，恃强凌弱司空见惯，没人会多管闲事。
凌弈本不欲理会，这种琐事每天在暗市不知发生多少。但就在他准备绕开时，目光无意中扫过少年怀中包袱的缝隙。
包袱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暗沉沉的、非金非木的物件边缘，上面隐约有一些极其古老、扭曲的纹路。更重要的是，凌弈体内混沌道源中的那缕“生死轮回”种子，竟然微微颤动了一下！
虽然反应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但凌弈如今的感知何等敏锐？
“那东西……不简单。”凌弈心中一动。
眼看刀疤大汉的手就要抓住少年肩膀，凌弈脚步一错，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少年身前，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了刀疤大汉的手腕上。
刀疤大汉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无可抗拒的沛然巨力传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撞在身后两个同伴身上，三人顿时成了滚地葫芦。
“谁？！”刀疤大汉又惊又怒，翻身跃起，看向凌弈，感应到对方似乎只有神海境的气息（凌弈仍维持伪装），顿时恶向胆边生，“小子，敢管我们‘黑虎帮’的闲事？活腻了！”
凌弈看都没看他，转身看向惊魂未定的少年，平静问道：“包袱里的东西，能给我看看吗？”
少年警惕地抱紧包袱，但看到凌弈刚刚随手击退刀疤大汉的身手，又感受到对方目光中的平静（而非贪婪），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一角。
里面是几块黑乎乎的“石头”，一些干枯的草药根茎，还有那截让凌弈体内种子产生感应的物件——那是一段约莫半尺长、拇指粗细、通体暗沉如铁锈、布满天然螺旋纹路的……指骨。
指骨一端断裂不齐，另一端则相对完整，隐隐能看出指节的形状。其上的纹路古老而神秘，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近乎虚无的阴冷死寂气息，但又似乎在这死寂深处，潜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感知的“生”的悸动。
“这是……我在城外乱葬岗一个塌陷的古墓里捡到的，觉得奇怪，就带回来了。”少年小声解释，“前辈，这东西……值钱吗？”
凌弈没有回答，而是仔细感应着。体内那颗生死轮回种子的颤动更加明显了一分，虽然依旧微弱，但确认无疑。
“这东西，我要了。”凌弈直接道，“你开个价。另外，这三个人的麻烦，我帮你解决。”
少年一愣，随即眼中露出希冀的光芒，但又有些忐忑：“前辈……您真的愿意买？这……这东西我也不知道值多少……要不，您看着给点，够我买些丹药治伤和吃饭就行……”他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几道新旧不一的伤痕。
凌弈看出这少年修为低微（仅开元境），身上有暗伤，且似乎孤身一人，处境艰难。
他随手取出一个玉瓶，里面装着三颗适合开元境疗伤固本用的“培元丹”，又拿出十块中品灵石，递给少年：“这些够吗？”
少年眼睛顿时亮了！培元丹对他来说已是珍贵丹药，十块中品灵石更是一笔“巨款”！他忙不迭地点头：“够了够了！多谢前辈！这东西归您了！”他连忙将那截指骨取出，双手奉上，其他杂物看都没看。
凌弈接过指骨，入手冰凉，那股生死交织的奇异感更清晰了。他将其收起。
这时，那刀疤大汉三人已经缓过劲来，见凌弈居然无视他们做起了交易，更是怒火中烧。
“小子！找死！”刀疤大汉怒吼一声，三人同时爆发气息，都是涅盘境初期，齐齐扑向凌弈，拳风呼啸，带着明显的煞气。
凌弈头也没回，只是随意地一挥衣袖。
一股无形的混沌气劲扫过。
三人前冲的身影骤然僵住，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紧接着，他们身上的灵力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溃散，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眼中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凌弈甚至没有动用真正的力量，只是以混沌道源模拟了一种“化灵”效果，暂时废掉了他们周身的灵力运转。这种手段，对于修为远低于他、根基虚浮的散修来说，效果显着。
“滚。”凌弈淡淡吐出一个字。
刀疤大汉三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逃离了现场，连狠话都不敢留一句。他们再蠢也知道，踢到铁板了，对方绝对是隐藏了修为的前辈高人！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悄然散开，看向凌弈的目光多了几分敬畏。暗市之中，实力为尊。
凌弈看向还在发愣的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还有去处？”
少年回过神来，连忙躬身：“晚辈叫石小凡。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和赠药赠灵石！我……我没有固定去处，就在城外破庙落脚。”
石小凡……凌弈心中微动，这名字倒是平凡。他看着少年清澈中带着倔强的眼神，以及那与年龄不符的伤痕和沧桑，忽然开口道：“我初来横天城，缺个跑腿打听消息的。你可愿意暂时跟着我？管吃住，有灵石，但需要你做事，也可能有危险。”
石小凡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他孤身一人挣扎求生，深知修行界的残酷。眼前这位前辈实力深不可测，出手大方，看起来也不像恶人，能跟随这样的人物，简直是天大的机缘！
“愿意！晚辈愿意！前辈让我做什么都行！”石小凡激动地跪下就要磕头。
凌弈一股柔劲托住他：“不必多礼。先带我去你在城外的落脚点，收拾一下，然后随我进城找个住处。”
“是！前辈请随我来！”石小凡连忙带路。
离开暗市，走在相对明亮的街道上，凌弈把玩着手中那截神秘的指骨，感受着体内生死轮回种子的细微共鸣，心中思忖：
“这指骨……材质不明，蕴含着一丝极其精纯的生死轮回道韵，虽然微弱，但本质极高。似乎……与凤凰涅盘术中的生死奥义同源，但又有所不同，更加古老、偏向‘死’与‘寂’的一面……或许，与那‘幽冥古道’有关？”
“石小凡……看似巧合，但在这节骨眼上，一个身怀奇异古物的落魄少年，恰好被我遇上……是单纯的运气，还是某种‘安排’？”
凌弈目光深邃。他从不相信纯粹的巧合，尤其是在这危机四伏的玄幻世界。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这指骨或许能助我进一步参悟生死轮回。石小凡……姑且带在身边观察，或许能成为一个不错的‘眼睛’和‘跑腿’。”
“接下来，先去百晓楼购买系统情报，然后找一处安静住所，研究指骨，准备三日后万宝阁的鉴宝会……”
“横天城的第一幕，就从这里开始吧。”
凌弈带着亦步亦趋、满脸兴奋与忐忑的石小凡，身影逐渐融入横天城繁华而复杂的街景之中。
而在他们身后暗市的某个阴影角落里，一个带着黑色面具、气息全无的身影，正默默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