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楼的鼓声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乱响，林潇然甩了甩发酸的胳膊，额角的汗滴落在鼓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楚灵月抱着肚子笑倒在鼓边：“不行了不行了，再敲下去宫墙都要塌了！”
楚惊风递过来两盏凉茶，目光落在林潇然齐肩的短发上，指尖微动：“你这头发……”
“剪了清爽。”林潇然接过茶盏，仰头灌了大半，喉间的燥热散去不少，“总不能带着一头长发练剑。”
楚灵月突然凑过来，眼神促狭：“哎，我听说你跟四皇子走得挺近？上次宫宴他还帮你怼李尚书呢。”
林潇然手一顿，茶盏差点脱手：“别瞎说，我跟他就是……”她想了半天，也找不出个合适的词，“就是合作关系。”
“合作？”楚灵月挑眉，“合作需要他半夜派人给你送伤药？合作需要他把父皇赏的天山雪莲转送给你护卫营的姐妹补身子？”
林潇然愣住了——她知道伤药是楚景渊送的，却不知那雪莲的来历。护卫营的王大姐前阵子练硬功伤了腰，她托人买了些补药，其中就有一朵雪莲，当时只当是药铺老板给的添头。
“他那是……”林潇然想辩解，却被角楼下的脚步声打断。
楚惊风眼尖，往窗洞外瞥了一眼：“说曹操曹操到。”
林潇然探头一看，只见楚景渊穿着件月白常服，正站在角楼下的槐树下，手里提着个食盒，身后跟着个小厮。夕阳的光透过枝叶落在他身上，将他鬓角的碎发染成金棕色，少了几分朝堂上的疏离，多了些烟火气。
“他怎么来了？”林潇然心里莫名一跳，下意识地理了理短发。
楚灵月推了她一把，笑得不怀好意：“还能为什么？来看你呗。”她冲楚惊风使了个眼色，“哥，咱们先撤，给人家腾地方。”
两人溜得比兔子还快，临走时楚灵月还冲林潇然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林潇然站在角楼门口，看着楚景渊拾级而上，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走到她面前站定，食盒递过来，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刚从城西老字号买的杏仁酥，你以前说过喜欢。”
林潇然接过食盒，入手温热，打开一看，果然是她小时候常吃的那种，上面撒着一层细细的白糖。她小时候住的孤儿院隔壁就是家点心铺，每次张院长带她去，都会买上两盒杏仁酥，那甜味是她童年里少有的暖色。
“你怎么知道……”她抬头，撞进楚景渊含笑的眼眸里。
“沈青说的。”他语气平淡，目光却落在她的发梢，“头发剪了？”
“嗯。”林潇然不自然地别过脸，“练剑方便。”
“挺好。”楚景渊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比以前利落。”
两人站在角楼的阴影里，一时无话。檐角的铜铃还在响，远处传来宫人的说笑声，却衬得这方寸之地格外安静。林潇然捏着食盒的边缘，突然想起楚灵月的话，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
“那个……”她刚想开口，楚景渊却先一步说道：“兵部尚书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他不敢再找你麻烦。”
“谢了。”林潇然松了口气，却又觉得这话太生分，补充道，“回头我让护卫营的姐妹给你送些新做的伤药，比太医院的好用。”
“好。”楚景渊应着，目光却没移开，“明日休沐，城郊的玉泉山新开了家茶寮，据说风景不错，要不要……”
“四皇子。”林潇然突然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想追我？”
这话问得又直接又突兀，楚景渊明显愣了一下，耳根却悄悄泛起红色。他没像寻常男子那样慌乱否认，只是看着她，眼神坦诚：“是。”
一个字，清晰又笃定，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林潇然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以为自己会慌，会躲开，可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却突然笑了：“四皇子，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林潇然。”楚景渊语气平稳，“女子护卫营的营主，沈青的徒弟，医术高明，剑法利落，偶尔有点小脾气，但……”他顿了顿，嘴角扬起浅淡的弧度，“很有趣。”
“有趣？”林潇然挑眉，“我可不是什么名门闺秀，没学过琴棋书画，只会舞刀弄枪，还得罪了不少权贵，跟着我，很麻烦的。”
“我不怕麻烦。”楚景渊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我怕的是，你不给我机会。”
林潇然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见惯了人情冷暖，习惯了凡事靠自己，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个人，坦然承认喜欢，还说“不怕麻烦”。
她刚想开口，角楼下突然传来小厮的急呼：“殿下！宫里来人了！说……说三皇子在府里闹着要自焚，让您赶紧过去看看！”
楚景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林潇然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三皇子自从失去孩子后，精神就一直不太稳定，这次竟闹到要自焚的地步，怕是出了大事。
“我先去看看。”楚景渊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看着林潇然，“茶寮的事，等我回来再议？”
林潇然点头：“先处理正事。”
楚景渊匆匆离去，角楼里又恢复了安静。林潇然拿起一块杏仁酥放进嘴里，甜香在舌尖弥漫开来，却没抵过心里那点莫名的悸动。她看着楚景渊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这四皇子，还真是……
正想着，袖口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是藏在里面的银针硌到了皮肤。她这才想起，楚景渊腰间挂着的玉佩，和她那块能拼在一起的龙凤佩，上次宫宴时他还戴着，今天却不见了。
是摘下来了，还是……
林潇然摸出自己那块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裂痕。楚景渊的坦诚让她心动，可他身上的谜团，还有那若隐若现的算计，总让她觉得不安。
这时，楚灵月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张纸条：“刚在楼下捡到的，好像是从四皇子的小厮身上掉下来的。”
林潇然接过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是用暗号写的：“三皇子府搜出西域密信，与蚀骨草有关。”
她心里猛地一沉——三皇子自焚是假，有人在他府里搜出密信才是真！而这密信，竟和侧妃中毒的蚀骨草有关！
这一切，是巧合，还是楚景渊布的局？他刚才的坦诚，又有几分是真？
林潇然捏紧了纸条，指尖泛白。远处，楚景渊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宫墙拐角，可她看着那方向，心里却像被罩上了一层迷雾。